薄荷衬衣(50)
正是因为明恕长成了如此出众的样子,那一声破音的“哥”才显得那么好笑。
就像一个精美的礼盒,打开突然蹦出一个缺牙的小怪物。
明恕皮肤白,所以脸红起来根本挡不住。
他这会儿戳在半途,臊得脸都要滴血了。他可看清楚了,哥刚才在笑他,真的在笑他!
萧遇安知道自己伤到小孩儿自尊了,立即整理好表情,可没办法,还是想笑,忍笑忍得腹肌都绷紧了,快步走过去,想宽慰两句。
明恕看着哥向自己走来,嘴瘪得越来越厉害,心里委屈死了。
他想过哥会笑他,但哥这么毫不掩饰,当着他面笑出来,他那点儿倔强的自尊心是被碎成了粉,一吹就没。
他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
就想听哥哄哄他。
第55章
萧谨澜没搞明白,明恕怎么撒着欢冲出去,满脸委屈地被萧遇安领回来。
“你别是欺压我们小恕了吧?”萧谨澜看看明恕,又看看萧遇安,诧异得很。
自个儿亲弟是什么性子她还不了解吗?萧遇安干不出欺负小孩儿这种事啊。
明恕睁着一双大眼,斜斜往哥瞥了下,又别扭又殷勤道:“哥,行李给我吧。”
长个头的男生普遍瘦,吃再多都消耗了,细胳膊细腿,身子跟拔竹节似的,不挂肉。明恕这一年饭量涨得厉害,脸却比以前还瘦了,孩童那点肉感没了,出落得清隽又灵气。
也是因为脸太瘦了,眼睛就显得特别大。
他以为自己偷偷瞥了哥,哥啥都不知道。但他这大眼睛扫出去的光哪儿藏得住啊,萧遇安马上就注意到了。
“不用你。”萧遇安笑着挡了下,“不然姐又说我欺负你。”
萧谨澜笑道:“唉,我说错了还不行?但小恕怎么愁上了?刚不还好好的吗?”
明恕假装没听见,双手抄在牛仔裤袋里,看向别处,“啊……”
“我们一会儿自己解决。”萧遇安一手拎着行李包,另一手从明恕脖子后面绕过去,搭在明恕胸前,往自己一捞,“小恕,是不是?”
在明家,小恕是长辈的叫法,几个小的不兴这么叫,不是直接叫名字,就是学萧谨澜小时候对明恕的称呼,叫宝贝儿。
萧谨澜现在工作了,把自己当长辈,过年还给四个弟弟发压岁钱,就也叫小恕了。
萧遇安这故意学萧谨澜,一声小恕叫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明恕就更奇怪,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
而且明恕刚才还在走神,不仅被叫了声小恕,还被哥捞这么一下,重心直接歪了,往后一跌,撞在哥身上,连忙说:“对!姐,我们自己解决,你别操心啦!”
萧谨澜笑道:“行行,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我还不稀罕参合你俩的事儿。”
从机场到家里,明恕没怎么说话,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跟哥说,还想问哥在大学训练了些什么,执行了什么任务。
可他有阴影了。声音太难听,前阵子参加那个糊弄人的学习班,还把嗓子糟蹋得更难听了。一出声他自己都嫌,哥笑他那也正常。
遇到好笑的事儿,总不能拦着不让笑吧。
所以就愁。
哥大忙人一个,回来也就待个几天,他这破烂嗓子几天内肯定好不了,但他想哥都想疯了,有一肚子话想和哥说呢,就这么憋着也太难受了。
说了吧,哥耳边天天就是他的嘎嘎嘎嘎,那直到下次见面,哥只要想起他,就会想起他这公鸭叫。
天呢!
萧遇安早注意到明恕的小情绪了。这小东西在学校虽然是虎头虎脑的明哥,但在他跟前就一话痨黏人精,就算现在长大了点儿,成了个英俊小少年,懂得害羞了,也不至于这么缩在一边。
不过男孩儿的事得私底下说,现在萧谨澜还在,听了不合适,小孩儿得更别扭,说不定就不理他了。
萧谨澜倒是没注意明恕缩在一边,她也挺久没见到萧遇安了,惦记得很,一见面就有叮嘱不完的事,这一说就说到了家门口。
萧锦程马上升高三,暑假都没有,这会儿还在学校。奶奶走了,家里就萧争云一个老人家,好在还算健康,早早准备了冰镇西瓜和盐水煮毛豆,听见车的声音了就赶紧拿出来,看着萧遇安满脸欣慰,“我们遇安这么高了,好,好。”
萧谨澜帮着准备晚餐去了,一中有晚自习,本来萧锦程晚餐都在食堂吃,但听说萧遇安今天回来,就早早跟她这个当姐姐的点了菜,非要赶天赶地回来吃。
家里已经装上空调,但院子里的大树比以前更加枝繁叶茂,坐在树荫底下,比待在空调屋子还舒服。
萧遇安回屋洗了个澡,换好衣服下来,正好看见明恕顶着一头汗,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一口袋雪糕。
“哥!”明恕到底还是出声了,“我和萧锦程不怎么吃雪糕了现在,冰箱里没有,我刚去买了些。”
萧遇安好笑,“你们都不怎么吃了,我还吃啊?”
明恕眨巴了下眼。
在他的记忆里,夏天有几样必不可少的东西——切成三角形的西瓜、萧老爷子煮的毛豆、树荫下的水池,还有批发的冰棍雪糕。
小时候他特别喜欢吃薄荷冰,这几年饮料层出不穷,没什么人往家里批发雪糕了,去年萧锦程还批发了一堆回来,最后没吃完,今年都没人提这一茬了。
但刚才哥上楼洗澡时,他忽然想起来,总觉得差了冰棍,这夏天就差了一抹味儿,赶紧跑出去买。
小时候的批发店已经没了,他这一口袋其实不是批发来的,是在便利店按正价买的。
家里冰箱换了台新的,黑猫警长的贴画早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五颜六色的冰箱贴,下面压着便签纸。
两人将雪糕冰棍一起放进冷冻室,萧遇安注意到其中一张便签纸上鬼画桃符地写着今天的日期,还有“哥要回来”。
是明恕的字迹,开心都从字里面蹦出来了。
萧遇安笑了笑。
明恕剥开一支薄荷冰,“哥,你真不吃啊?”
萧遇安不想吃,但到底接了过来。明恕赶紧给自己也剥一支。
薄荷冰还是以前的味道,一下子就将人拉回了小时候,萧遇安想起自己被明恕那满是糖水的手弄脏的白衬衣,转眼小不点儿就是变声期的少年了。
“还在生气没?”伤害到少年脆弱的自尊心,萧遇安准备道个歉。
明恕拿着薄荷冰的手抖了下,假装淡定,“我没生气啊。”
“没生气,但不高兴。”萧遇安说:“我们明哥委屈了。”
明恕这年纪包袱特别重,脸皮还薄,几句就被说红了脸,还要硬撑着,“哥你说啥啊?我从来不委屈。”
还从来不委屈。萧遇安想,家里最能委屈的除了明恕就没别人。
“在机场嘴角都要撇到下巴上去了。”萧遇安说:“还不委屈啊?”
明恕脱口而出:“那是你笑话我!”
萧遇安说:“嗯,给我们明哥道歉。”
明恕这会儿耳朵都要烧穿了。
哥的声音很低,好像实实在在贴在他的耳朵上,然后不断往下沉,直到挨上他的胸膛。
他以前就觉得哥嗓音好听,但这回感受特别明显,有他羡慕的、向往的成熟男人的低哑磁性。
不像他,动不动就破音。
还被笑。
“谁都有这个过程,就跟长个子一样。”萧遇安又道:“我和萧牧庭变声时不跟你现在一样吗?”
“一样吗?”明恕说:“哥,你声音就没鸭过。”
萧遇安被他这描述逗乐了,“没,我们都鸭过。”
“那我怎么没印象?”
“因为那就是一小段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明恕自个儿想了会儿,半信半疑的。
“我那时也觉得难听,负担重,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萧遇安继续开解,“但你看,只要过了那个阶段,你就记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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