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衬衣(11)
明恕又赖在他身上了,两条手臂抱着他的腰,从下面盯着他看。
语文课上,老师念优秀作文,有人写谁谁的眼睛会说话。他当时觉得这形容有点扯,眼睛会说什么话呢,眼睛都会说话了,那嘴巴长来干什么?
但现在他觉得那位同学没错。有人的眼睛真的会说话。明恕这不就在说——哥哥不要回去吗?
可他已经惯着明恕一下午了,礼物送了,纸枪也答应一起做了,萧锦程的笑话都讲了好几个,从来就没这么哄过人。他得走了。
明恕抱了会儿自己撒了手。他觉得哥哥好像有点不高兴了。
“哥哥,我明天可以去找你玩吗?”问得小心翼翼的。
明天萧谨澜要去上钢琴课了,萧遇安也准备跟着去上课的地方看看,报个合适的兴趣班。
“你明天还要输液。”他说。
“那我明天不输了呢?”
“再说吧。”
萧遇安回家时饭都快吃完了。他们家没那些复杂的规矩,到点就开饭,不等谁,回来晚了自己上厨房吃剩菜去,听着有点没人情,但自由。往常吃剩饭的都是萧锦程,因为出去一疯就没个时间概念。这回轮到萧遇安,萧锦程就得意洋洋的。
夕阳落下去,天边跟着了火一样,大地还没褪去暑,萧牧庭已经拿着球拍催了。
大院每年夏天都要搞青少年运动会,挺大阵仗的。萧遇安和萧牧庭从三年前开始就一直拿羽毛球双打冠军,这回也是奔着冠军去的。
两人跟别人说起这事时,都是很无所谓的态度,但心里较着真,胜负心很强,输不得。
开始打时火烧云烧得正旺,打完最后一点劲时天上已经满是星星。因为明恕的事,萧遇安今天憋着一股劲没处使,正好发泄在球场上。萧牧庭被他扣杀得有点狼狈,后半程也发起飚来,直打得双方都精疲力竭。
“你下午上哪儿去了?”萧牧庭躺在地上问。
萧遇安没答,倒是问了个别的,“你见过长到5岁才第一次得到礼物的小孩儿吗?”
“啊?”萧牧庭坐起来,想了想,“明家那小孩儿?不至于吧?”
他俩交流比和萧锦程容易,说个半句基本上就懂了。萧遇安嗯了声,“他家管得严。”
“那真该把萧锦程丢过去。”萧牧庭对自己这个弟弟是烦得牙痒痒的,“换明恕过来。”
萧遇安笑,“真换你又该不乐意了。”
夏天的晚风吹着舒服,橘黄色的路灯下飞着一两只蚊虫。兄弟俩歇够了就往回走,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开冰箱。
萧牧庭拿了支绿豆沙,萧遇安忽然想吃薄荷冰,翻了半天却没找着。
他不大爱吃薄荷冰的,但不知道怎么了,昨天游泳喝的是薄荷汽水,今天打完球还想吃薄荷冰棍。
“这儿。”萧牧庭帮着找出最后一支薄荷冰,还说:“你不是不喜欢吃这种吗?”
他没解释,撕开去院子里吃,抬头就看见闪烁的星辰。
明恕也在看星星。医院的顶楼露台,星星很亮。他更小的时候就喜欢星星,但现在他有更喜欢的东西了。
他看会儿星星,又看会儿手串,笑着将它们碰到一起。
手串比星星漂亮。
哥哥比星星好。
第13章
夏天,树木太多好也不好,好的是树荫下凉快,那不好的就多了,长蚊虫,蝉大合唱起来能烦死人。萧遇安想关窗,但刚一站起来,明恕就抬起脑袋看他,小大人似的说:“哥哥,窗户不能关,要通风,闷着容易中暑。”
这小东西前阵子中了一回暑,长了记性,特别会爱惜身体了,摇头扇开小档,窗户得开着,每天下午定时吃一支薄荷冰,晚上还要喝冰镇好的绿豆汤。
薄荷冰是在萧家吃,绿豆汤也是在萧家喝。除了三餐还在自个儿家里解决,觉还在自个儿床上睡,他都快长在萧家了。
萧遇安低头看了看他。刚过了晌午,太阳还明艳艳地挂在天顶上,阳光在树叶间纳了一层凉,铺在明恕眼睛里,像湖水晃了一下。
小东西穿着水蓝色的背心和深蓝色的短裤,正霸占着他的床,做那把好几天还没做好的纸枪。他这床是按成年人的尺寸定做的,对小孩子来说是很大的了,但明恕那些彩色的纸一铺,居然就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为了不让风把纸吹走,他从萧谨澜那儿拿了不少小玩偶,将纸给压着。乍一看床上花花绿绿,一群小玩偶里盘腿坐着个大玩偶。
见哥哥不去关窗户了,明恕又趴下去摆弄纸。
其实以他上学期拿手工冠军的水平,枪根本做不了这么多天。生病之前他就做得差不多了,但哥哥说帮他做,他把东西一骨碌全搬来,和哥哥做了一下午,就不想那么快做好了。他没把做枪当做任务,他玩儿呢,和哥哥一起做枪,就是和哥哥一起玩,中间还可以下楼吃冰去,哥哥给了他一把小水枪,他还能和萧锦程玩枪战,回来背心湿透了,哥哥拿毛巾给他擦,找背心给他换,晚上回家时他再把晒干的背心穿上。
如果枪做好了,他就不好天天来找哥哥玩了。
从大前天开始,他就磨蹭,纸贴好了又撕,将一把已经成型的枪糟蹋得枪管子都要折了。
萧遇安最初没发现小东西是故意的,还觉得人家有耐心,做个什么就要做好。他也是明恕这个年纪过来的,手工课谁没上过。去年还是前年,萧锦程拿了个手工作业回来,做纸房子,挺简单的作业,萧锦程却跟有好动症似的,做了三两下就跑了,最后还是他和萧牧庭这俩当哥哥的帮着把作业完成了。
明恕丁点儿大,就能沉下心来做东西,得表扬。
但是没多久他就发现了明恕的心思。这小东西哪里是有耐心,单纯就是想赖在自己身边玩儿。
明恕每天早上吃了早饭准时过来,他看书或者写作业,明恕就在旁边做枪,偶尔喊一声:“哥哥,这里怎么弄啊?”
被打搅是件很烦的事,但明恕不是经常喊他,一上午也就四五次,多数时候都是安安静静自己玩自己的,有时哼哼呜呜两声。他学习也没学得多专注,被喊过去帮忙没觉得被打搅。反而觉得在写字台和床中间活动活动,比自己一个人在写字台边一坐一上午舒服。
看穿了明恕的想法,但这没必要说。看小孩儿耍心机还挺有趣。
见明恕又装模作样摆弄纸片,萧遇安拿起一个小狗玩偶,放在明恕头顶上。明恕歪头看他,那小狗就掉了。
“哥哥,你干啥呀?”明恕这语气听着一点抱怨都没有,说完还把小狗捡起来,放回头顶。
掉都掉了,萧遇安没想到这还能捡起来放回去,顿觉好笑。明恕过来这几天,不止明恕哥哥长哥哥短,他无聊了也会去逗一逗明恕,小孩子爱玩是天性,上一秒明恕还貌似认真地干活,下一秒马上抓住他的手要和他玩。
哥哥又来了,明恕心里直乐,坐得正正的,生怕小狗又掉下来。
萧遇安故意问:“这枪你做多久了?还没做好啊?”
明恕一听这话就有点慌了。小孩儿撒了谎做了歹事,那就是明明白白写在脸上,脸皮薄一点的就抬不起头。明恕下意识低头,小狗又掉了,咕噜咕噜滚到地上。他爬到床边,伸手要去捡,但手短,够不着。
萧遇安帮着捡起来。明恕又把小狗给顶着。
这要萧锦程在,指定笑得打滚了。萧遇安没那么夸张,但肚子也抽了两下。
“问你呢,枪什么时候才能做完?”
明恕瘪了下嘴,一想哥哥催我,就蔫儿了,屁股歪在一边,腰杆也挺不直了,但还固执地顶着小狗,答非所问地来了一句:“我在做呢。”
萧遇安都快笑出声来了。他自己是班长,从来不拖欠作业,但他可太认识拖欠作业的人了,家里的萧锦程算一个,夏柊算一个,一问“作业什么时候做完”,都是含含糊糊的“我在做呢”。
做是在做,右手握着笔左手压着纸,但做到啥时候就没数了。
萧遇安有心逗明恕,拿起半成品假装观察,“知道你在做,问你什么时候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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