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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剧性死亡(81)

作者:六味地煌丸 时间:2018-11-07 21:01 标签:悬疑推理 游戏 恐怖

  “你不敢。”
  董天天收了唇角的笑,站直了身体,在玄关阴影里仰头看着夏泽兴。他其实生得相当好看,不笑的时候自带一股高贵冷艳,那双漆黑的丹凤眼就像什么摄人心魂的法宝,甫一对上视线,能冻得你血液倒流手脚冰凉。
  他看着夏泽兴,眼神中无端泛出几丝鄙夷。
  “你不敢,因为你的想法也是由猜测得来的。那些猜测毫无依据根本就是空中楼阁,你连证明它们都做不到,只能孤注一掷地说服自己去相信。”
  “你甚至想着,死了算了,死了就解脱了。”
  “我没有!”夏泽兴低着头后退了两步,一个踉跄跌坐在床边上,“我没有,我不想死,我只是不想再玩这个游戏了,我想回到现实中去。”
  “我想回家,”他轻轻地抽噎了一下,就像害怕被人听到一样,颤抖着低声呢喃,“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我想回家,我不想在待在这里了。”
  董天天想,真好啊,你还有家。
  他被迫进入这场游戏前,正和闻秋两个人卡在中央城的商业街上。彼时黄昏骤降,满街丧尸如牵线木偶般摇摇晃晃,他听到少女的娇笑声犹如变质的红酒,一滴滴灌入殷红的夕阳,奏响了催命的丧钟。
  他听到无数声饥饿的嚎叫,那些四肢腐烂的死人张着嘴爬上他们的悬浮车,将混杂着污血的唾液留在他们的车前窗上。他听到闻秋开启了自动驾驶,听到车门发出了扭曲的碎裂声,听到聂霜双的声音从光屏里传来,夹杂着断断续续的电流音变得诡异而陌生。
  所有的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他眼看着有什么东西砸向了车前窗上匍匐的丧尸,玻璃的碎裂声与牙齿的撕咬声一同响起,搅拌着空气中腐烂肮脏的腥臭,夺走了他脑海里仅存的空气。
  他看到闻秋上衣兜里的那块坏掉的手表掉了出来,他试图伸手去捡,却发现自己被箍得几乎要嵌在身上人的怀里。
  他挪不动手,挪不动头,整个人蜷缩在闻秋的怀抱里,只来得及从嗓子里挤出一句。
  “跑!”
  他不知道聂霜双听懂了没有,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可能又没有家了。
  然后再睁开眼睛,他就又回到了那辆破破烂烂的悬浮车上。
  他花了三分钟,意识到自己回到了三年前。与未来相比略显稚嫩的闻老师坐在驾驶座的位置上,满身大汗地转动着方向盘。
  污浊的空气挤进悬浮车的门窗,铺天盖地的生活废料堆砌着灰败的天空,董天天坐在车后座上不停地发抖,他看到腿上安睡的少年面色惨白,滚烫的额头紧贴着他的大腿,炙热得就像一块烙铁。
  他意识到自己回到了三年前,回到了最初逃离那所学校的路上,他曾经从这条路上明白了死亡,如今又要从这条路上找到新生。
  人生总是在不断地反复,周而复始,年年如是。
  他想着,这就是命。
  董天天轻笑了一声。他拉开厕所门,不再去看对面床上的夏泽兴,活动着僵硬的脖子故作轻松地摆了摆手。
  他说:“你去吧,祝你心想事成。”
  ……
  这世上很少有心想事成。
  量变达到质变始终是人世间无法改变的规律,所有的幸运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你今天中的彩票,搞不好是你几百辈子积累的功德。
  印桐躺在床上胡乱翻看着安祈的日记,他始终觉得自己命途多舛,没想到还有机会看到比他更倒霉的。安祈这傻小子高二毕业的时候接错了一通电话,惨遭转校后被迫承受了半学期的校园暴力,终于逃脱孤立困境后又落入了小白鼠的深坑,还没来得及缓过神,胳膊上就被扎了两个窟窿眼。
  他被注射的那个东西,应该跟印桐在大雨天里被快递员注射的那个如出一辙。本质功效尚未明确,副作用倒是挺要命。它不仅能让人失眠多梦陷入幻觉,脾气暴躁得如同更年期大妈,还能让班里隔三差五就抽过去一个学生,模样癫狂得宛若饿了十天半个月。
  嗯,不停地喊“饿”这点倒是和楼下的姜饼人挺像的。
  印桐举着日记本,“哗啦哗啦”地翻过去几十页。
  他已经从“大清早来了个我好像认识的转学生”,看到了“这转学生怕不是脑子有点疯病,我们不能放任她祸害劳苦大众,要开个会讨论一下她的归属问题”。
  安祈的日记停留在11月16日,刚好就是董天天他们猜测的游戏时间。印桐琢磨着这日记本估计也是个游戏道具,搞不好今天晚上他们从“主线副本”里回来,还能看到它更新11月17日的中二发言。
  也不知道前天晚上安祈怎么读下去的。
  他听到厕所里的水声停了一下,唏唏嗦嗦的穿衣声透过单薄的门板灌入耳畔。走廊外突然传来一阵毫无章法地敲门声,“咚咚咚咚”地一顿乱捶,程明雀不断地喊着他的名字,就好像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事。
  印桐从床上翻起来,突然感觉到一阵晕眩。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冰冷的,黏腻的,宛若两栖动物的脚蹼拍打着木地板的声音。他感觉到余光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移动,定睛望去,只看见左手边靠近书桌的地板上,突然出现了一对小巧的脚印。
  那是一对小巧的,宛若四五岁的孩子般稚嫩的脚印,沾着血,脚尖正对着印桐的方向。
  “啪嗒”
  脚印向他挪了一步。
  “啪嗒”
  椅背上出现了一个血腥的手掌印。
  印桐向后退缩着,余光不停地寻找着房间里可以用做武器的东西。然后他再度感到了一阵晕眩,就像有什么人正在用拳头痛击着他的太阳穴,并且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狠,砸得他眼前泛起层层叠叠的雪花点。
  他无意识地后退着,隐约看到房间里又出现了什么人。
  那是道漆黑的影子,笔直地站在玄关和室内的拐角处,就像在观望着他狼狈的身影。
  印桐闭了下眼睛,皱着眉试图看清眼前的场景,然而愈演愈烈的眩晕激得他胃里翻涌视野模糊,他甚至看到书桌边的椅子动了一下,有个浑身是血的小女孩,正踉踉跄跄地向他走进。
  她的头上破了个洞,污血黏着着海藻般的黑发,淅淅沥沥地淌了一地。
  “滴答,滴答”
  ……
  印桐从噩梦中惊醒。
  他猛地抬起头,惊魂未定地大口喘息。视线掠过眼前凌乱的书页,停留在不远处布满粉笔灰的黑板上。
  他意识到自己正坐在一间教室里,一间熟悉的,他已经看见过无数次的教室。
  偌大的教室里空无一人。
  黄昏,18:45,鸡尾酒似的柔阳落在七扭八歪的课桌上,勾勒出马克笔留下的可笑涂鸦,塞满了桌兜的书掉在地上,倒扣的漫画折了角,封面上还画着古怪的图案。
  就像只乌鸦。
  印桐站起身,走过去,弯腰捡起了那本被涂的乱七八糟的书。
  他刚才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户的位置,抬头正好能看见第三排倒在地上的桌子。傍晚的教室安静而诡秘,四面紧合的门窗就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将他关在里面,或者将什么人关在外面。
  门外传来模糊的脚步声。
  墙上的石英钟滴滴答答地走着,渐次重合上走廊里清新的脚步声。
  “啪嗒”
  “啪嗒”
  它走过印桐身后的前门,缓慢地走向紧闭的后门。
  “啪嗒”
  “啪嗒”
  后门的透光窗上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第85章  GM
  印桐看见门把向转了半圈,有人推开门,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咦?”
  他捏着手里的书,和来访者对上视线。许久未见的童书遥眨着眼睛冲他笑了一下,轻手轻脚地合上门,三两步窜到他面前。
  “你看什么呢?”他凑过来弯腰审视着印桐手里的书,嘴里发出“啧啧”的点评声,“画的真恶心啊,你们这校园暴力也该消停了吧,人家小姑娘也没干什么坏事啊,就是孤僻了点,犯得着欺负人吗?”
  我们?
  印桐眨了下眼睛,松手将书让给满脸好奇的童书遥。然而童老师也不知道是没注意还是手滑了,指尖掠过书页上黑漆漆的鬼画符,由着它倒扣在了乱七八糟的地板上。
  殷红的夕阳突然扭曲了一瞬,就像有什么东西劈开了整个空间,连带着童书遥的脸都被切割成了令人匪夷所思的样子。印桐眼看着他眼睛以上的半张脸和嘴挪移成了不同的平面,就像块撞歪的蛋糕,整个头平移了成了诡异的“Z”字。
  “怎么了?”
  他看到童书遥位于下半张脸上的嘴唇蠕动着,吐出这样的声音。
  而后空间重新拟合,错位的平面被重新推回原来的位置。印桐踉跄着后退了半步,眼看着夕阳的光沙在半空中凝合成一面光屏,漂浮在童书遥面前,显示出ELF公司独具特色的logo。
  “欢迎来到箱庭online。”
  他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就和之前的系统提示音一模一样,是一种奇怪的、令人作呕的黏腻腔调。
  “恭喜玩家印桐拾取任务道具,正式开启主线副本。“
  “系统提示界面开启,副本进度条开启,地图开启,好友列表开启。”
  “祝玩家游戏愉快。”
  这是个极端诡异的场景。
  印桐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正处在一个虚拟游戏的副本里,他看到眼前的光屏上出现了自己的头像和姓名,副本进度条,以及下方仍在不断减少的HP。
  HP下闪烁的debuff上写着:【玩家正处于饥饿状态】。
  敢情还真是吃一包薯片+10HP。
  他觉得自己再度刷新了对程明雀这个“乌鸦嘴”的认知,并且暗自决定未来无论这小子说什么,都要真真切切的当一回事。他的血条已经降到了80%,仿佛再过几个小时就会因为低血糖而倒地不起,然而现在他的主线副本进度还是2%,保守估计,他怎么都得在这副本里度过四五个小时。
  上回他进入主线剧情的时候童书遥说什么来着?董天天他们貌似还要在活动室开个会?
  印桐看着自己头像下方殷红的血条,头一次对自己的耐饿程度产生了绝望。
  可惜游戏进程并不会因为你的发呆而暂停,印桐还没来得研究明白自己的提示界面,童书遥的手就已经穿过了漂浮在半空中的虚拟光屏伸到他眼前,不断地晃动着手掌,试图打断他的思绪。几分钟钱刚错位过的童庸医又恢复了那副健康、正常、活生生的模样,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打着哈欠试图唤回印桐的注意力。
  “想什么呢?”童书遥问。
  印桐眨了下眼睛,目光停留在他手里的书上。
  童书遥已经把那本“任务道具”捡了起来,一边“哗啦哗啦”地翻得飞快,一边对书上的鬼画符啧啧称奇,他说:“你们可以啊,一个班的臭小子疯丫头欺负人家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瞧瞧人家书桌上那堆东西,你们也下得去笔。”
  印桐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在身后的桌子上看到了一堆横七竖八的脏话。
  涉及范围挺广,可想而知写下的人平日里接触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不是我们干的。”他条件反射地反驳,话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肇事者是谁。然而这句话顺口得近乎于理所应当,就好像他本来就是这么说,本来就是这么做的。
  印桐看着桌上污浊的涂鸦,油性马克笔的印迹还没干,在夕阳下泛着一层令人作呕的油腻。
  他突然想起董天天的白卡背面的那条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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