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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道门都欠我一个人情(164)

作者:骑鲸南去 时间:2019-12-18 11:14 标签: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天之骄子 东方玄幻

  荆三钗右掌心滴溜溜转着一线银光,一直盯望着常伯宁。
  二人视线隔着百尺之距交汇,不约而同地微微一颔首,遥遥地达成了共识。
  常伯宁久久不曾回答,底下人的耐性也愈加稀薄。
  又有人喊叫起来:“封如故,少借故拖延了!”
  “是啊,风陵摆出如此态度,便是打定主意要护短了!”
  “把封如故交出来!不然风陵山还有何颜面名列风陵四门之首!”
  “是啊!交出来!交出来!”
  封如故眼风一扫,认出在众声喧嚣里,有个浑水摸鱼地跟着叫嚣的弟子,乃是“遗世”之中,神志清醒、承他恩惠的弟子之一。
  他脸红脖子粗,模样很是激愤,大抵是这些年来受其深恩,昼夜难安,不知该如何报答,一来二去,发现实在报答不起,索性恨上了自己。
  封如故嘴角是笑的,眼神却如刀,一缕乌发垂于额前,仍挡不住眼中艳厉之光。
  他抬起手来,准确指向层层人群中的恩将仇报之人:“……你。”
  见封如故又要说话,人声暂息,并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见了掩藏在人群中肆意释放恶意的年轻人。
  被封如故径直点出、沐浴在众人审视的目光之下,那人喉头咕噜一滚,噤了声。
  封如故笑着一点头,说:“没错,就是你。……我记得你。”
  封如故负着手,跨出一步:“……我记得你们每一个人。”
  生怕封如故当众挑破当年之事,那人急急打断了他的话:“是!在‘遗世’之中,你曾救过我等性命,但正因为此,你才更加无可原谅!”
  他是个笑盈盈的样子,半分也不生气:“哦?”
  那人壮起胆气:“如此多的道友被魔道戕害,你是亲眼所见的!你如今擅入魔道,置当年‘遗世’中死难的道友于何地?置十三年前为魔道屠戮的众家道友于何地?”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说话愈发抑扬顿挫,条理清晰:“一个入魔的人,怎可再担道门君长称号?一个入魔的人,又怎可——啊!!!”
  那人话说至此,突然身体剧颤,滚倒在地,捂着腰腹处痛嚎出声。
  有两块新鲜的血肉,从他的道袍里掉落,滚了一地肮脏尘灰。
  他的素白道袍先是透出钱币大小的血迹,很快便扩散得有拳头大了,
  封如故将挟裹魔气的指尖抵在唇边,望着被骇得面如土色、匆匆闪开了一大片的道门中人,以及躺在那片空地上疼得哀哀嚎叫、挣扎不休的年轻人,摇了两下头。
  “嘘。”他竖起手指,“别人还可以冲我叫,你不行。我这人比较娇贵,听不得狗吠。”
  封如故负手,越过常伯宁的肩膀,靠在亭边柱侧,笑说:“你将一番讨伐之言,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真真是动听至极。既然道友如此正气凛然,封二便实在不好意思不把你欠我的东西拿回了。”
  封如故落落大方,公然挑破了他隐藏了十年的秘密:“‘遗世’之中,众家年轻道友不是靠剜我血肉才苟活至今吗?来吧,今日有要讨伐我的,请先还封二血肉,便算偿情绝义,省得封二一笔一笔讨账,也着实麻烦啊。”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罗浮春、常伯宁统一地呆住了,早早候于侧旁的燕江南和桑落久,由于见惯了道门龌龊,早有此猜想,因此不甚惊讶。
  玄极君眼看议论声起,情势不妙,便及时一挥手,制住了不安情绪的蔓延:“云中君夸赞当年在‘遗世’中的功绩,是何用意呢?”
  荆三钗握紧银钗,冷声插话道:“非是夸赞。”
  他借着开口说话之机,往前走出一步,距离浩然亭更近了一些。
  荆三钗暗暗估算着公然动手抢走封如故的可能性,同时道:“……如故在‘遗世’中受伤极重,很可能便是在那时沾染魔气,绝非是有意入魔!”
  “他当初为何不说?现在当然是由得你们编了!”马上有人冷笑反驳,“谁人不知,他封如故是道中之邪,此番入魔,谁知道他是不是看不上正道术法,刻意修习魔道?”
  “我若是修得正果,炼就魔躯,绝不会自困山中,当做天下第一魔头,练天下第一剑法,纳天下第一美人。”封如故此时还不忘笑嘻嘻地煽风点火,“众位道友,真是小看封二了。”
  底下登时喧哗得愈加厉害。
  “你在威胁谁?”
  “众位,可曾听见?他根本不思悔改,已生悖逆之心!”
  “他——”
  封如故长袖一卷,一股强悍灵压不加保留卷释而出,平地掀起千丈惊风,刮得底下一干道修纷纷闭嘴。
  常伯宁见他用如此竭泽而渔的方式使用灵力,心里生惊:“如故,莫动灵力——”
  封如故却是充耳不闻,四下里用心地观视一阵,想要寻找那位跟随在玄极君身侧的“景寒先生”。
  但玄极君身边并没有那人,底下来宾又实在浩浩荡荡,人头攒动,封如故找寻一会儿,便觉得受过伤的右眼有些酸痛了,就将单片眼镜向上掀起,揉一揉眼皮,放声道:“那位使唐刀的先生,我知道你在此处。”
  人群之中的韩兢霍然一怔,只是面上仍没什么表情。
  他不大会做表情。这使得他看上去与周围人的反应并无两样。
  封如故朗声道:“你最终想要什么,封二并不清楚。但是,封二此人刁钻自私惯了,从不喜叫他人称心如意。”
  韩兢猛然睁大眼睛。
  他隐隐察觉出了封如故的意图。
  但他生平第一次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而封如故没有再管唐刀客的去向。
  他朝向远处的罗浮春与桑落久,飞扬地一挑眉,以唇语相示:“……我是不是说过,我做你们师父,最大的功绩,便是不拖累你们?”
  本以为师父会杀上十几名道门之徒、从容脱身的桑落久眼见此状,立时失态,失声唤道:“……不对!”
  罗浮春也难得有所觉察,心头一绞,发疯似的向浩然亭上冲去:“师父!”
  封如故与徒弟作出短暂告别之后,拂袖转身,对身后不远处的常伯宁笑道:“师兄,我知道,你想要我逃走。”
  常伯宁眼中流露惑然之色:“如故……?”
  封如故抚着胸口。
  那里火莲焚身,罪业枷体,既是肮脏,又显圣洁,所幸现在被埋葬在黑衣之下,看不分明。
  他轻声说:“我若逃了,那不算交代。……对谁都交代不了。”
  “师兄既下不了决心,如故便替师兄做主了。”
  常伯宁乍然色变:“如故!!不可——”
  下面的话,他已是无暇再说,纵气驭风,身化流光,转眼便到了他的近旁,伸手去抓他的手腕,欲阻止他的动作。
  谁想,封如故早有准备,翻手握住他的手腕,徐运一气,长袖翩然,借力打力,穷尽周身灵能,将常伯宁一掌击下了浩然亭!
  常伯宁身体倒飞而去,嘴角骤然迸出一线鲜血来。
  封如故孤身立于亭上,宛如立于万丈雪山之巅,一身无邪:“你们既然要交代,云中君封如故,便代风陵,给你们一个交代。”
  荆三钗完全呆了,不敢置信地轻声呢喃一句:“……故哥?”
  封如故不再多看底下众人一眼,运使全身功力,以倒逆之法逼停周身经脉,气尽金光,苍白的皮肤也焕出淡淡的澄金色,竟让他素来张扬的眉目显得温和庄重起来。
  他周身经脉,被滔滔如海的金色灵力渐渐熔断了。
  如果不死,道门总要追究。
  如果不死,师兄就要采魂。
  如果不死,唐刀客便要来利用他。
  ……那么,对向来疯癫妄为的封如故而言,一切就很简单了。
  只要让封如故死了就好了。
  恰在此时,如一御剑赶到。
  眼见义父长衣缭乱、向后倒飞,神态惊惧苦痛,嘴角更是溢出一丝血线,而封如故周身异气腾涌,面上含笑,看上去尚算轻松,游刃有余。
  ……只是一念之差。
  如一踏行风,成罡步,转向常伯宁,于万千汹涌灵流中,先扶住了义父的后背,护住了他的心脉。
  因为用力过猛,他腕上划破的伤口又迸出血来,将白金色僧袍的袖口染污了一丝。
  此时,封如故眼中,天地景物开始闪烁了。
  天地作镜,清清楚楚地映出了那个护着常伯宁的如一。
  他对着那道身影望了又望,心中刺痛了一下。
  他恍惚地想,傻孩子,为何在这时候来呢?
  在与常伯宁一道堪堪落地时,常伯宁踉跄两步,带着嘶哑哭腔痛声喊道:“如故!!”
  如一扶住他后背的右手尾指骤然一缩。
  那牵绊了他十年的心跳,突然止息了。
  ……常伯宁的一颗心,分明还在他掌心咫尺之遥处,柔韧有力地蹦跳着。
  如一轻轻唤:“义……”
  他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胸口像是被一把钝器骤然打了个大洞。
  如一身形微微一晃,望向浩然亭上,恰对上封如故的一双眼睛。
  封如故朝着他的方向,双膝缓缓跪地。
  他的双剑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双双飞离脱鞘,刺入灰土三寸,撑住了封如故的前胸。
  纨素的“今朝”遭魔焰焚毁,周身漆黑;螺青的“昨日”从中斫成断剑,唯余半截残刃,
  “遗世”之后,这两把剑再不出鞘,不受保养,盖因废剑之故,与它们的主人一样,再无重见天日的兴趣。
  今日,似是察觉到主人寿数将近,它们终是焕出了最后一线灵识,与他相互依偎,给了他最终的一点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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