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海记(141)
他生了些顽劣的心眼,双臂使力捞住季明月,令季明月只有蝴蝶骨贴着瓷砖。
而被抱起的那位似是被瓷砖凉到了,带着些报复心一般,双手掬起些水珠绕到连海身后,弹钢琴似的在他皮肤上划过。
前奏柔缓,但进入副歌的时候,原本流畅的音阶忽然变得纷乱,继而伴着连海浓稠的呼吸,变成了一记震颤的和弦。
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一轮明月汪在波光粼粼的大海之下,从流飘荡,水波被撞击,发出细碎的声音。
海水与月亮缠搅在一起,彼此都是引起对方剧烈反应的唯一。
清醒、眩晕,渴望、逃避,暗涌、潮汐,呼吸、眼泪……共同降临。
在海上漂了一会儿,季明月不但不冷,还觉得自己暖洋洋的,像是刚下到阴冥时喝到那杯温热奶茶时的感觉。奶茶流淌着甘甜,能拉出长长的丝,如此,这一阵阵的疼痛便也不算什么。
就在此刻,浴室外墙上的时钟忽然响了,九声轻微的滴答声隔着水雾传来。
“晚上九点,该上班了。”季明月两只手都撑在连海胸膛上。
他身上没有着力点,饶是如此,对着连海左心房那道子弹留下的青紫痕迹,还是很贴心地窝起手掌盖在上面。
连海松了他,拨开他洇湿的额发,看他白瓷一样的脸染上的桃花色,声音比水汽更加氤氲:“你一条小咸鱼,你跟我说上班,嗯?”
说话的时候连海的喉结随声带振动,性感极了。
“咱们这算不算,”季明月跟随着连海的律动,与此同时急促呼吸,舒服到快要放空,“旷工啊?”
“算调休。”连海故意挑眉,绷紧了,再度挤进去。
季明月只觉不大的浴室晃荡起来,瓷砖扭曲水雾旋转,他被高高地抛弃,整颗心脏都在漂浮,只有喘气的份儿,哪里还管海哥的提问。
……
两只鬼从浴室折腾到沙发再回到浴室,一地水渍混合着别的什么,凌乱不堪。
直至天色隐约泛出青白,连海和季明月才倒在床上相拥而眠。到最后,连海的T恤和裤子早就没法看了,季明月也没能安稳穿上那套睡衣。
沉沉一觉醒来,已经天光大亮,阳光透过窗帘射穿了眼皮。连海下意识捉住身边环着自己的那双手亲了亲,然后习惯性地捞了捞床头,却没有摸到自己的手机。
床头柜上,只有季明月手机上的玲娜贝儿挂坠一荡一荡。
连海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一场灵肉融合,让他彻底放弃了倒阴冥和阳间的时差,再加上耿晨灿的案子破了但又没完全破,连海心中压着不少令他头疼的事情,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两圈,彻底睡不着了。
他悄悄拿开季明月扒在自己身上的手脚,起床穿好衣服,起身到客厅点了支烟。
看到钟才发现……好家伙,已经是次日下午四点。
连海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自己的手机不见了。
客厅、沙发、浴室、洗衣机的滚筒,甚至连那间上锁的小黑屋都看了,一无所获。
连海本来想回卧室用季明月的手机给自己打个电话,但转念一想,床上那位昨晚被他折腾的除了埋在枕头里哭,再没有别的力气,还是不要打扰小季休息为好。
连海深吸了一口烟,缓过神来,他勉力回忆着昨晚放纵前自己到底把手机放在哪儿了——丢在阴冥还好,要是落在阳间,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怕不是救小然的时候,掉进海里了吧?!
连海心烦得一塌糊涂,就在此刻,公寓突然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他眉头骤然紧蹙,现在是亡魂休息时间,谁那么没眼力价儿登门造访?
更何况,自己这间公寓,除了冥府几位高管,几乎没有别的鬼知道。
敲门声先礼后兵,起初还保持着某种微妙的客气,至后来愈发急促,连海默了片刻,还是开了门。
门口站着位高壮的西装猛男。
钟锋还带了几名下属来,俱是西装墨镜,背手跨立,整整齐齐地在楼道里一字排开,很有阳间黑道电影里大哥巡场的style。
未料钟锋却颇有礼貌地喊了声“府君”。
连海心头浮起些许诡异感,眯着眼:“钟君找我何事?”
钟锋弯腰摆臂,做出“请君移驾”的恭敬姿势,沉声道:“酆都大帝有请。”
更诡异了。
敢情庆甲君那条老狐狸大白天的不睡觉,喊自己过去掼蛋斗地主聊诗词歌赋鬼生哲学?
这时季明月听到响动,也胡乱套上睡衣,趿拉着拖鞋循烟味来到客厅。他揉了揉眼:“海哥,谁啊?大白天的来打扰。”
昨夜有点过于激烈了,季明月浑身像散了架一样,到现在还没醒困。他头发蓬蓬乱,睡衣扣子胡乱地扣了两个,跟个魏晋名士似的,露出前胸的大片粉红色痕迹。
“钟……”看清门口的身影,季明月舌头当场打了个水手结。他赧然汗下地低头——地上要是有条缝儿就好了。
尴尬的同时,他思绪也劈了个叉。
什么风把阴司司长吹来了?
钟锋本就跟海哥不对付,看这架势,一会儿估计又得贴脸开大。
钟锋扫到了季明月身上的红痕,咳了一声别过目光,脖颈上凸起的青筋同样昭示着他此刻的惊讶。不过他还是面色不显地同季明月打了个招呼,然后才转身向连海道:“府君,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下把季明月整不会了,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要么……我回避?”
“没有必要,”连海指间香烟的眼圈袅袅浮起,又被他冷笑哼出的气流吹散,“钟君,若是公务,我听得,季副就听得。”
顿了顿,钟锋颔首道:“府君昨晚可是上了深城?”
这话像在连海心上敲了一小下——来者不善。然而事实如此,面对钟锋,更是没有撒谎的可能性,他只好沉默。
钟锋心中有数了:“今天凌晨,孽海来了两名特殊的亡魂。”
接着凉凉地看了季明月一眼:“季副管理孽海,想必已经实时监控到了。”
季明月被这目光戳到,心虚得不行。虽说自己是条咸鱼,但守了孽海这么久,他还真就因为“调休”摆了一次烂,没想到就被抓包了。
他不去游戏里抽个十连抽,都对不起今儿这运气。
正思忖着要怎么应付钟锋的刁难,却听连海声音很低地说道:“钟君有话就说,你我之间不必兜圈子。”
“死者是两名中年男性,死因是子弹贯穿伤引发的失血过多,死亡地点是深城北部环岛。”钟锋笑笑,说得非常清楚。
“……”季明月想了几秒,眼前突然断续闪过一个小姑娘的身影,他揪着连海的T恤,极其小声地脱口而出,“小然?”
昨晚碧桃安排的两名大汉带小然走,摆明了就是要对小姑娘下死手。连海跟在后面保护小然,结果半天没个消息,打电话也不接,害他提心吊胆半天,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他知道连海有枪,又怕当着钟锋的面露出破绽,忍不住用口型无声问他:“那两个人是你干掉的?”
怪不得再回来的时候,小然是救下来了,可海哥自己跟从刺激战场国服里滚了八百圈一样。
连海不说话,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香烟在他手上燃出长长一条烟灰,坠落后摔得粉身碎骨。
钟锋不错眼珠地盯他,观察他的表情变化:“这两名亡魂寿数未尽,原本不应今天下来,未料冥府有鬼从中作梗,令其死于非命不说,更是破坏了阴阳时序。”
一番话掷地有声,就差报连海的亡魂证号了。
“啊这……”季明月下意识道。
连海偏头抛给季明月一个制止的眼神,接着道:“钟君说了这么多,同我有什么关系?”
钟锋回敬了他一声嗤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证据。”连海面不改色,“钟君若是非要把这毁天灭地的罪名往连某人身上扣,起码要拿出些让我心服口服的东西来吧。否则凭空污蔑连某人的清白,事情传遍整个阴司冥府,难免被别有用心的亡魂腹诽。届时,钟君除了‘胸无点墨’的帽子以外,怕是还要被打上‘作风粗暴’的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