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橘(88)

　　“这样的喵？”
　　中意皱一皱眉，评价道，“它们好不友好。”
　　“我们猫猫都会住在一间房子里，也没有打架。”
　　“嗯。”铣洛忍不住微微地笑，回应他，“因为喵喵是个好小猫。”
　　陪着中意逗了一会儿仓鼠，看小动物吃饱喝足，自己钻进木屑堆里开始睡觉，埋成一颗圆圆的仓鼠球，铣洛这才和中意一起回到屋子里。
　　“想吃什么早饭？”
　　他站去流理台旁边，从冰箱里拿了两颗鸡蛋，看到里面还有一沓馄饨皮，似乎是祁郁昨晚一道买来，只是还没来得及做。沉吟片刻，问自家弟弟道，“虾仁小馄饨，可以吗？”
　　“好呀！”
　　中意眼睛一亮，从他手边探了一颗脑袋出来，“还要加蛋丝和香菇。”
　　他最喜欢吃哥哥煮的小馄饨，和祁郁做的是完全不一样的口感。汤里会撒一点小葱花，还有白糖提鲜，热热乎乎的一大碗，小时候他每次生病，哥哥都会做这个，喝一碗再枕着哥哥的肚皮睡一觉，什么病就都会好了。
　　小馄饨做起来挺麻烦，调馅，煮汤头，包馄饨。等到一系列步骤忙完，馄饨出锅，差不多也是要吃午饭的时间了。
　　祁郁今天要去宋奇家帮忙，不回来吃饭，餐桌上用餐的就只剩了两只猫猫。
　　铣洛并不怎么动筷子，拿手肘撑在桌面上，十指交叉担着下巴，只看着中意吃，帮他又多盛了一碗在旁边晾着。
　　直到见自家弟弟吃得差不多了，替他叉了块苹果，才慢慢地开口，对着中意讲。
　　“喵喵，明天，我就打算走了。”
　　吃苹果的动作猛地一顿，中意抬起眼，满脸震惊，下意识地问，“为什么喵？”
　　“不是说可以住很久的吗，哥哥？”
　　他还没有来得及带哥哥去尝竹溪镇的各种好吃的，也没来得及和哥哥到处逛一逛呢。
　　“原本是这么想，”铣洛的神色平静，微微笑了一下，伸手戳了戳弟弟微微鼓起来的脸颊，“但是，昨晚和你聊天之后，突然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你已经长大了，不需要我像小时候那样，处处都把人护在身后。”
　　“你有自己的主意，自己的想法。面对事情的时候，会有自己的处理方法。”
　　“如果我执意要用我的观点去干涉你，并不见得是好事情。”
　　“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你都需要去自己做选择，去决定要什么，不要什么。”
　　说到这里，铣洛微微顿了一顿，视线比先前还要再温柔几分。
　　“之前，你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我确实担心坏了。”
　　“总觉得你还很小，独自一只猫猫流落到人类世界里，根本不敢相信会发生什么。”
　　“直到见到你的时候，我都很惊讶。”
　　“你把自己养得很好，一点都不比从前要差。”
　　“昨晚我一直在想，或许我应该从以前的观点中跳出来，重新去看待你，重视你的每一个看法和选择，而不是当作小孩子一样。”
　　“就好像这次，如果没有离家出走，或许你还会一直是长不大的小孩子。”
　　“虽然，”他看了一眼自家弟弟从发梢里微微露出头的猫耳朵，“当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似乎没什么不好。”
　　“但是总要你自己去选择，去决定究竟要走怎样的路，过怎样的一生，我不能擅自地替你做主。”
　　“所以这一次，”铣洛凑近了一点，很亲昵地蹭了蹭自家弟弟的鼻尖，“哥哥决定再多信任你一点。”
　　“我们喵喵这么聪明，又勇敢又厉害，一定可以做出选择，很好地去走自己的路。”
　　“哥哥……”
　　中意低了低头，觉得鼻子有些莫名酸酸的，捏着哥哥的手指，把脸埋进了哥哥的颈窝里。
　　他其实很清楚，哥哥说的每一句话都对。
　　可还是会觉得很难过。
　　好像是，他在长大的过程中，有一些他以为会一直存在的东西被剥离开，他在见到更大更好的世界同时，也永久性地失去了一些。
　　这算是长大的坏处之一吗？怪不得大家都不想要长大。
　　“哥哥会不会不要我？”
　　中意的声音闷闷的，很小声地讲。
　　“不会。”
　　铣洛很坚定地对他讲，“只是我们喵喵在外面旅行而已。”
　　“什么时候，喵喵想要回家休息一下，随时都可以回去。哥哥一直都会在家里的。”
　　“我还是不太明白，”中意微微仰起脸，声音慢慢地讲，“哥哥，你不是不太喜欢祁郁吗？”
　　“之前还想要带我走来着。”
　　“为什么现在又想要我留在这里了喵？”
　　“不是让你留在这里。”
　　铣洛把猫猫抱在膝盖上，看着那一双清澈的圆圆的眼睛，语调柔和地讲，“是要你去你想探索的地方。”
　　“人类世界很大，有山有海，城市里有各种高楼大厦，还有很多很多你没有见过的新鲜东西。”
　　“我希望，喵喵可以放任你的好奇心，去探索人类世界，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情。不是必须要在一个地方停留很久。只要自己开心，而且安全，这就可以了。”
　　“虽然……哥哥希望喵喵永远都能开心，不用吃这个世界上任何的苦，”
　　铣洛顿了顿，“但有时候，大概每只猫咪在年轻时候，都是愿意去外面走一走的。”
　　“用人类的身份在外面行走，大概是会有很多和猫咪时候完全不一样的奇遇。”
　　“所以，注意安全，记得回家。”
　　他笑着，微微弯起来一双眼，交代怀里的猫猫，“其他就都没啦。”
　　“那你呢，哥哥，”中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揪着铣洛的卫衣抽绳，又问，“你接下来就要回家了吗？”
　　“还是也要在人类世界里再转一转呢？”
　　“应该还要再去办点事情，”把猫猫从膝盖上放下来，铣洛站起身，围上围裙，去厨房清洗碗筷，伴着水流声，对中意讲，“你还记得我们家旁边的缅因阿婆吗？”
　　“她的孙子在隔壁市的咖啡店打工，知道我这次出门，阿婆托我给他捎了一点东西。”
　　“我要先去隔壁市一趟，后面的话，再看吧。”
　　铣洛拿手在水龙头下沾了一点水，趁着中意没留心，朝后者甩了好几下。看到自家弟弟顶着湿漉漉的水珠，一脸茫然，又忍不住笑，拿纸巾过来轻轻地替他擦干净。
　　“放心啦。”
　　“你想见哥哥的时候，肯定可以见得到的。”
　　***
　　猫猫哥哥果然如他所说，在第二天的中午离开了。
　　离开之前，他将祁郁叫去院子外，再次进行了一场时间很久的谈话。
　　他们谈了什么，中意并不知道。
　　他那时候只是呆在房间里，盯着笼子里哥哥送的小仓鼠。
　　小仓鼠吃饱喝足，在滚轮上跑步，嘿咻嘿咻跑得很开心，圆滚滚的一团。
　　中意看着，就忍不住伸出手，稍微地把滚轮拨得快了一些。小仓鼠也被迫提速，呼哧呼哧跟着跑了一会儿，大约实在跑不动了，索性四脚朝天，往滚轮上一躺，大有一副摆烂到底的架势。
　　中意伸出手指，去戳仓鼠毛绒绒软绵绵的肚皮，把对方戳成一张鼠饼，才又小心翼翼地埋进木屑堆里。
　　这是哥哥送他的礼物，之后哥哥不在的时候，看着这个，就好像是看到了哥哥。
　　在很多时候，中意对于离别这件事并没有概念。
　　从前在猫猫族的时候，每天早上他背着书包去上学，在门口和哥哥说再见，心中都很平静。因为知道只要等一天，放学之后，他和哥哥就会再次见面。
　　还有上学时候的小伙伴，过了一个晚上，大家就会在学校门口重逢。
　　从来没有谁长久地离开过他的生命。那些短暂的告别，还来不及渲染出什么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