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橘(8)

　　两天后，木匠坊里的工人送来了一个方方正正很严实的包裹。
　　东西送来时，中意正在院子里晒暖，捎带着指挥一只羊毛卷狗。
　　后者叼着毛线球，乐颠颠地从墙角跑回来，搁在了猫猫爪旁。
　　“呜……汪汪。”
　　美丽的猫猫，看我！快看我！
　　中意敷衍地朝它抬了抬爪子。
　　“咪呜。”
　　去把墙角的包裹拿过来。
　　人类又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猫猫需要检阅一下。
　　“呜汪～”
　　遵命，美丽的猫猫。
　　羊毛卷狗咬住包裹一角，四条小短腿奋而发力，毛茸茸的肚子贴着地面，费劲吧啦地将包裹拖去了中意身旁。
　　后者纡尊降贵地低下头，扫了一眼。
　　“咪。”
　　打开。
　　羊毛卷卫兵兢兢业业地遵守指令，折腾了半天，包裹里的东西才露出头。
　　是一块小木板。
　　大约有帆布袋的一半大小，边缘扣了挂绳，打磨得十分光滑。
　　“汪！”
　　羊毛卷狗试图引起注意。
　　我打开了耶！美丽的猫猫，快夸我快夸我！
　　被中意一爪子拍在脑门上。
　　闭嘴，安静一点。
　　猫猫在思考。
　　这个怪模怪样的东西是什么？
　　人类，你又妄图在猫猫面前耍什么阴谋诡计？
　　中意扒拉开挡在身前的羊毛卷，眯了眯眼，站去木板前，上下左右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遍。
　　并看不出什么不对劲。
　　这也太不对劲了！
　　“汪汪！”
　　羊毛卷狗站在木板后摇尾巴，欢快地探过头来，拿鼻尖拱了拱中意。
　　猫猫，这是你的新玩具吗？
　　唔——似乎有一点道理。
　　那大约是吧。
　　中意仰了仰下巴，十分高傲地抬起头，抬爪在木板上“刺啦”挠了一把。
　　看在人类特意订做回来的份上，它就勉勉强强玩一下。
　　再玩一下。
　　羊毛卷狗在旁边看得羡慕不已，小步小步鬼鬼祟祟地挪了过来，趴在中意身边，试探着，伸出一只爪子。
　　——羊毛卷也想玩。
　　“咪嗷！”
　　被中意“啪”地在爪子上拍了一巴掌。
　　猫猫的玩具是可以随随便便动的吗？
　　不要忘了你的身份，羊毛卷狗。
　　“祁中意。”
　　人类的声音在头顶轻飘飘响起。
　　“我有没有说过，不许玩狗？”
　　中意抬起一半的前爪蓦地一僵。
　　说过吗？没说过吧。
　　说没说过呢。
　　猫猫头脑风暴。
　　不对，说过又怎么样！
　　中意仰起头。
　　勇敢猫猫是不会被人类驱使的。
　　它扫了一眼在旁边傻兮兮吐舌头的羊毛卷狗，当机立断，拎着狗爪子，就势在地上一滚——好了现在不是它在玩狗了。
　　是胆大包天的羊毛卷狗在欺负猫猫！
　　瑟瑟发抖的一颗猫猫球蜷在地上，背上还按着一只狗爪，幅度很小地抖了抖耳尖。
　　弱小又无助。
　　朝着祁郁颤颤地“喵”了一声。
　　祁郁：“……”
　　他差一点就信了呢。
　　***
　　把羊毛卷狗拎起来，从墙洞里塞回隔壁。祁郁弯下腰，预备着伸手去捞自家的猫祖宗。
　　捞了个空。
　　猫猫瞥了一眼他伸来的手指，不知怎么了，哼唧一声，气咻咻地翻了个身避开。
　　祁郁不明所以，低下头跟着瞧了一眼。
　　几根白色的卷毛明晃晃地挂在指尖——噢，羊毛卷狗留下的。
　　中意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人类，休想用你碰过羊毛卷狗的手来玷污高贵的猫猫。
　　“吃醋了？”
　　祁郁凑近了些，换了只手，食指中指微微曲起，笑着，在猫猫下巴上挠了挠。
　　听听，这是什么胡话。
　　中·高贵猫猫·意抬起下巴，极其冷酷地拍掉了人类的手。
　　“这不是狗的，”祁郁拈着指尖的卷毛，面不改色地对它示意，“是你的毛噢。”
　　猫猫风评被害.jpg。
　　中意睁圆了一双眼。
　　“咪嗷！”
　　人类，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
　　“好啦好啦。”
　　见瞒不过它，祁郁双手举过头顶，作一个投降的姿势，笑眯眯道，“我去洗手，”
　　“总行了吧？”
　　你最好是。
　　中意慢吞吞地起身，走去祁郁脚边，停下，拿前爪在后者脚踝上拍了一记。
　　监督意味十分明显。
　　祁郁笑着，站起身，去一旁的水池洗过擦干后，顺势伸手，将一小团猫猫捞进了怀里。
　　“这下满意了？”
　　他笑着，揉了揉猫猫橘黄的耳尖。
　　“小撒娇精。”
　　？？？
　　哪里撒娇了？
　　猫猫明明超凶！
　　中意谨慎地往后挪了一步，将耳朵移出来。
　　“以后还玩狗吗？”
　　祁郁的手指跟着动作，再次把耳尖捏在指间，慢条斯理地问它。
　　当事猫抖了抖耳朵，若无其事。
　　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猫猫没有。
　　猫猫不承认。
　　和猫猫没关系。
　　是羊毛卷狗自己动的手。
　　“不承认噢？”
　　祁郁挑了挑眉，凑近怀里的猫猫头。
　　？？
　　中意警觉地抬起前爪，“啪”一下按在他的额头。
　　人类，请你注意边界感。
　　“那下一回，我也去玩。”
　　祁郁伸出两指，轻飘飘地夹住猫爪。
　　“这样抱它，”
　　“这样亲它，”
　　他看着怀里那双琥珀色的圆眼，笑眯眯地发出致命一击，
　　“给它做小鱼干和章鱼小丸子，”
　　“好不好？”
　　“咪嗷！”
　　它就知道！
　　人类都是花心大海葵！
　　昨天还叫人家乖宝，今天就有别的狗了！
　　还要把它的章鱼小丸子分出去！
　　猫猫大摆锤.jpg。
　　话出了口，祁郁就觉不妙，怀的猫猫球肉眼可见地炸了毛，肉眼可见的怒气几乎要把院墙掀翻。
　　挨过几记猫爪后，只得哭笑不得地捏着后颈安抚。
　　“我瞎讲的。”
　　“中意，乖猫猫，我错了。”
　　“不抱别人了。只抱你，亲你，好不好？”
　　“咪嗷！”
　　那小鱼干和章鱼小丸子呢？
　　“也只做给你吃。”
　　祁郁手忙脚乱地保证，“绝不叫别的猫猫狗狗尝一点。”
　　中意偏过头，气势汹汹地在他指尖啃了一记。
　　刚露出头的牙齿从皮肤上轻划过去，没什么力气，细密地泛着痒。
　　那也不够。
　　猫猫现在非常生气。
　　哄不好的那种。
　　“我买了礼物给你！”
　　——嗯？
　　猫猫扑腾的动作停住一秒，祁郁趁势将手指解救出来。
　　没忍住，顺手在毛茸茸的猫脸上又轻轻捏了一把。
　　“喏，在这儿。”
　　祁郁指向原本放在地上的包裹。
　　下一秒，对着一地狼藉的包装纸和木板上鲜明的爪印，一人一猫罕见地陷入了沉默。
　　中意：“……”
　　就，还怪尴尬的。
　　停了不知多久，祁郁率先回过神，轻咳一下。
　　“我知道，是……狗干的坏事，对吧？”
　　没错。
　　中意抬起爪子，若无其事地挠了挠鼻尖。
　　有一咪咪心虚。
　　但是可以选择性忽略。
　　木板被祁郁扶正，竖在中意面前。
　　他笑着，点了点上面的一行字，读给中意。
　　——内有凶兽，请勿靠近。
　　“凶兽”两个字旁边还刻了只圆滚滚的猫猫头，惟妙惟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