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道(26)
封净皱紧眉头,现在可真是有些骑虎难下,再爬下去太危险,更重要的是藤蔓磨了这么久,难保哪处已经不堪一击,必须换一根。
他相中不远处那根更为粗壮的藤蔓,脚蹬着崖壁伸手去够,拉过来后使劲拽了拽,很牢固。
封净踩着一处凸起山石,小心解开腰上绳扣,再次用力拉了把藤蔓确认韧度,正待系上,头顶忽然有什么东西坠落,啪叽掉在他手背。
触感冰凉滑腻,封净瞳孔微缩,看到自己那一截细长蛇身,黝黑底色上套着一个个圈。
——银环蛇!
蛇身蠕动着缠上手臂,蛇头高高扬起,摆出了进攻的姿态。
……你妹的,封净心如擂鼓,一把抓住蛇尾狠狠拽开,砸向山崖。
这一下虽然把银环蛇甩开了,但他自己也在突然的发力下失了重心,脚下一个趔趄,甚至来不及抓住藤蔓,径直坠下悬崖。
耳边风声呼啸,封净在强烈的失重感里心如擂鼓,胸前小人参精在重力作用下倒竖起来。
他看着飘扬的参须,伸手握住。
“闲闲?醒醒,你的便宜爹要摔死了,拉我一把。”
本来不抱希望,但说完这话闲闲突然开始发光,灵巧地从他手里钻了出来。
“不会摔死的粑粑!”
闲闲语气笃定,飞到封净腰间解开油纸伞。
“天罗,开!”闲闲声音稚嫩却认真,油纸伞竟真的应声而展,伞面上描绘的山水奇景逼真无比,也不知是不是大脑充血,封净恍惚看到上面的溪流潺动薄雾飘浮。
闲闲头上的参须延长绞住伞柄,两侧的参须从封净腋下穿过,急剧下坠的趋势忽地一缓,封净被吊在了空中。
……宋怀然这油纸伞,居然还能当降落伞用。
封净不着调地想,闲闲就这么一边撑着伞一边拉着他稳稳向下飞去,落到了地面。
在半空吊太久,落地时双腿发软险些站不稳,闲闲松开他,哼哧哼哧把油纸伞收了起来。
封净看着他娴熟的动作,好奇道:“闲闲,这把伞……天罗,天罗是跟你一样的吗?”
闲闲歪头,不解道:“跟我一样?”
封净解释:“我的意思,它会说话吗,能不能变成人形。”
闲闲露出不屑且神气的小表情:“当然不能啦,天罗只是爹爹造的法器,为了陪伴我才给它们赋了灵,怎么能跟我这种天材地宝比呢——哎呀!”
他话没说完,就被天罗不轻不重抽了一下,跌倒在地。
“你竟然敢打我?!”闲闲生气了,爬起来扑了上去,参须噼里啪啦抽在天罗身上。
天罗不甘示弱,借着参须晃动伞身,把闲闲甩来甩去。
俩菜鸡互啄,打得有来有回。
封净:“…………”
牛逼,宋怀然真是个奇人,养了群什么妖魔鬼怪。
他席地而坐,饶有兴致地看小学生打架,歇够了才道:“别打了。”
两个家伙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听话,互殴的架势丝毫没有减缓。
封净顿了顿,故作惊讶:“看,宋怀然来了。”
这句话刚出口,两个小家伙立刻原地立正转圈,似在找人。
封净招手:“闲闲,过来——别找了我骗你们的。”
闲闲瘪嘴,飘到了封净掌心,参须涤荡带起一阵酥痒,再看被藤蔓摩擦出的伤痕已然愈合。
……这个儿子也不是不能认。
封净欣慰地揉了揉闲闲。
这时天罗凑过来,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封净腾出手,也在天罗身上捋了一把。
“闲闲,你知道宋怀然在哪里吗?”封净问。
不出意外自己如今已经进入了衍回谷,在这么神秘危险的地方,身上既没干粮也无野外设备,实在危险。
做人不要太逞强,能抱大腿就抱大腿,要是闲闲能带他找到宋怀然就最好了。
但是闲闲摇了摇脑袋:“这里有一股很强很强的力量,我感觉不到爹爹的气息。”
见封净皱眉,闲闲又道:“但是爹爹肯定有办法找到我们的!他比我厉害多了!”
封净心说他当然比你厉害,否则就该他叫你爹了。
他嗯一声,看看四周,又看看闲闲和天罗,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往前。
就算要等宋怀然,也要趁还有点力气前找个有吃有喝的地方,否则不饿死也快渴死了。
他舔舔干裂的嘴唇, 将天罗拿在手里站起身。
“闲闲,你说的那股力量是从哪边来的,能感觉到吗?”
如果传说是真,衍回谷内的力量想必就是那位神女散发出来的,左右自己身上的天水寒都要靠这位神女解,不如靠近些。
闲闲点点头,指了一个方向。
“在那边儿。”
封净活动了下肩颈,挑开珠帘般垂坠的气生根缓缓向前。
衍回谷内的温度比起外面低了不少,封净必须一直在心里念决才能维持体温,里头的景象跟寻常深山密林差不多,无非是地湿润了些,树高壮了些。
他走累了撑着树歇息,忽然感觉掌心刺痛,拿开发现一道细小口子。
封净这才发现树长得挺奇特,树皮皲裂呈现出的纹路走向,竟依稀组成一张人脸。
一粒鲜艳血珠就这么挂在人脸树的嘴皮处。
封净皱眉,拿起天罗戳了戳,树皮人脸纹丝不动。
脚底有些湿润,他抬腿,脚印很快被渗出的水填满。
应该离水源很近了。
封净喉咙干得冒烟,无暇再顾忌人脸树皮的异常,咽了口唾沫辨着方向继续前行。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树皮上沉寂的人脸在他离去后嘴巴忽然张开,一条细长柔韧的舌头飞速掠出,舔舐掉遗留的血珠后,再度陷入静默。
封净回头,没发现异常。穿过杂草丛生,果真看到了一方湖泊。
湖泊并不很大,只有抱水那一圈儿长着杂草,其他地方光秃秃的,一眼看去空荡荡,没了高大枝叶遮挡,一束夕阳斜斜落进来,映得湖面流光溢彩。
水也清澈得很,封净顾不得其他,用手掬了几捧喝下肚,这才舒缓地吐了口气。
干脆就在这儿等宋怀然吧。
封净准备开摆,这地儿真的诡异,一路过来没看到任何结果的树,也没见飞禽走兽半点踪迹。
这样大的原始丛林,竟连声鸟叫都听不见。
想法与时俱变,他不强求非得有吃了,先靠喝水撑个一两天,怎么都够宋怀然找到他了。
他找了块石头坐着捶腿,听到风吹叶浪发出的簌簌声响,湖面跟着泛起涟漪,一时间金光碧影华彩熠熠,封净眼睛都被快被晃花了。
就是时机地点都不对,这里的景色其实挺不错的。
封净有些惋惜,盯了会儿湖面,视线飘到远处,像在出神。
水面层层叠叠的粼光忽地碎开一角,封净呼吸顿了几秒,两肩忽地一重,像一双手搭在了上头。
鼻腔突兀嗅到一缕生腥恶臭,感觉置身在了腐肉堆里。
后脑发丝微动,封净眼神狠戾,握紧天罗侧身朝后横劈而去!
肩头忽地变轻,他听到重物落地的声响,顺势转身站直,看到面前的怪物时眉头一跳。
幽深的密林边,一匹两米多高、浑身长满苍青色毛发的巨狼鼓圆了眼,灰绿色的眸子虎视眈眈对着他。
令封净胆寒的不是闪着涎光的尖锐狼牙,而是巨狼似人一般站立的姿势,和替代前腿的、一双黝黑粗壮的手臂。
封净几乎立刻想起了大学旅游时在蒙古草原听到的一个关于狼的传说。
对游牧民族来讲,狼算得上是最危险的野兽,尤其独行的孤狼,凶狠非常。为了减轻狼对羊群的伤害,牧民从东北学来一个捕猎野狼的方法: 先在草原上挖个能容纳一个成人和一只羔羊的洞,准备一张能盖住洞口的木板,板上再扣两个洞,入夜之后,找一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披上新鲜羊皮和小羊羔候在洞内,羊皮的血腥味和小羊羔思念母羊的叫声能引来野狼。
坑被盖住,狼进不去,只能从木板两个洞里探进去前爪。年轻人背对木板,看到狼爪后便紧紧攥住,站起来背着木板和野狼回营地,狼被抓住前爪挣不来,只能被抓回去活活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