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导不哭(120)
“多谢。”杨屿微微颔首, 用着过于成人化的动作去掩饰年龄不大的事实,可是脸上兴奋的表情却什么都掩饰不住,像个急于用成绩换礼物的大孩子。迫不及待地推开门, 书桌前站着一位陌生人, 大概50岁左右, 双鬓斑白, 带一副铜色的眼镜。
“您好。”杨屿尽量平复内心的情绪,压抑住心跳,将向导淡然成熟的那一面展示出来。
医生正在看一份资料, 抬起头时像是早就猜到是谁。“你就是戚斯年的养子?”
杨屿刚要开口询问手术相关的事项,却嗓子卡了壳,这句话, 在他小时候经常能听到,可是这两年来已经没有人提了。戚斯年这个名字也逐渐进入所有人的记忆深处。
“不是。”杨屿停在那张书桌前几步之外, “我从来就不是戚家的养子。你为什么会这么问?是谁告诉你的?”
“大家都知道的事,不用谁告诉我。”医生先坐下了,“我叫白沐川, 是基地的外科医生, 你是为了戚洲的事找我?”
说完,他将刚才正在看的东西推到桌子另外一侧, 杨屿方才滚热的兴奋开始褪去,换成了习惯性的警觉。
“你知道戚洲?”他拿起那几张纸,“你给戚洲看过病?”
“在他9岁那年,12岁那年,14岁那年,其实戚斯年都和我有联系。”白沐川双手交握,“你不是第一个找我给他看病的人了。”
杨屿的眉心稍稍皱了一下,手指捻着那几张纸看了看。这上面确实是戚洲的病例,原来,戚斯年曾经考虑过让儿子恢复听力。
“你是哨兵?”杨屿放下手里的东西,再一次审视,“你的精神体是什么?”
“我的精神体……非常弱小,我并不是一个可以上战场的哨兵。”白沐川将右手抬起,杨屿先是听到了一阵嗡嗡嗡。
“蜜蜂?”杨屿诧异了。精神体虽然是五花百门的动物,但从没听说过谁的精神体是昆虫。
“戚家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养子。”白沐川弹了个响指,一只震动双翅的小鸟落在他食指上,“红嘴长尾蜂鸟,又叫作医生鸟,飞起来会有声音,也很漂亮。”
“蜂鸟……”杨屿眼睛不眨地看着那只超级小的小鸟,红色的嘴部又尖又细,羽毛和七七全然不同,像是鳞状羽,在灯光下有红、橙、蓝、绿的金属光辉,尾羽更是奇特,长长地交叉垂下,像是燕尾服的下摆被拉长了。
当它叫起来的时候,声音很好听。可是当杨屿再想靠近时,那只蜂鸟立刻起飞,悬停在他的鼻尖前狠狠地啄了一下。
杨屿立刻捂住鼻梁骨,这是他除了七七之外见过的第二只鸟类精神体。“它怎么这么凶!”
“它觉得你有敌意。”白沐川将精神体收回,“我曾经给戚长官做过手术,也给思念做过手术,戚洲的问题并不难,现在他18岁了,可以操作了。”
“思念?”杨屿的右耳边响起嗡嗡声,那只蜂鸟飞了一下又没了,这种小鸟就应该抓去给七七当点心,“思念是谁?”
“戚斯年没告诉过你?”白沐川眼皮垂下,“思念是他的精神体,曾经救过我的蜂鸟。”
“向导的精神体都是机密,他未曾提及,我也没见过。”杨屿说,忽然,一个想法在他脑袋里生成,“难道你是……戚斯年的部下?戚斯年的精神体是什么?我曾经进过他的图景,是冰川。”
白沐川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动作。“不是,我只是一个基地医生。冰川倒是很符合他的性格,那是他会喜欢的地方。戚洲的手术我可以安排,但是即便手术成功,他也只能靠戴助听器听到声音,一旦离开助听器,他还会和从前一样。”
“真的?”杨屿从没想到会这样顺利,“戴上助听器能听到也行……只是这个手术安全么?”
“任何手术都有风险,我不能保证。”白沐川摘下眼镜,“作为报酬,我要看一看你的精神体。”
“我的精神体?”这个条件着实让杨屿匪夷所思,“你该知道这是机密吧?”
“那手术我完全可以不做啊。”白沐川回答。
杨屿再一次卡了壳,眼皮跳了几下,书桌旁边就出现了一头不耐烦的白狼。“现在你满意了吧?”
“狼?”白沐川很是惊奇,赶紧戴上眼镜,“真没想到是狼,还是雪白色的狼。你该知道,狼的眼睛大多数都是黑色和棕色,蓝色极少见。不过它看起来不太高兴啊。”
玫瑰呲着牙,闻了闻白沐川伸过来的手背,又转过头用眼神询问主人,不知道能否下嘴。
“它叫什么名字?”白沐川似乎对精神体有很大兴趣。
“玫瑰。”杨屿偏过头告诉他,“玫瑰花的那个玫瑰。”
白沐川那副匪夷所思的表情又出现了。“戚家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养子……”
“我说了我不是!”杨屿瞬间将玫瑰收回,自己这是脑袋被蜂鸟磕了才会放出精神体,“你再说一次,我就把你那只嗡嗡叫的鸟抓起来,喂给戚洲的精神体。”
“不是嗡嗡叫,是翅膀的声音,听说你还是军校优秀毕业生?毕业证是花点数买的吧?”白沐川笑着看向这个年轻的暴躁小孩儿,“当时戚长官要收养你我是极力反对的,就算给戚戚找玩伴也应该找个聪明的。”
杨屿闭了闭眼睛,克制着用精神丝刺穿哨兵的念头,可是已经有几根不听使唤地伸出来了。猛然间,他眼睛又睁开了,却不再盯着白沐川而是看向了门。
周围有一种情绪,像是暗涌的波涛。
是一种……带有性的意图的情绪。
戚洲跟着齐凯泽来到了一间房间里,周围全部都是向导的照片。“哇,这些都是基地的向导?”
“是的,这些都是086号移动基地的英雄。”齐凯泽指向其中一个,“他曾经也是你父亲的好友,只不过……也早早牺牲了。”
“他们的牺牲……”戚洲走到那张照片下,想要去了解有关父亲的一切,了解那些自己不曾知道的,“他们的牺牲不会毫无意义,迟早有一天,敌人会付出代价。”
“我也是这样想的。你随便看看吧,我去拿点儿喝的。”齐凯泽走向旁边的酒柜,留下戚洲一人。戚洲挨个看过去,每一张脸都细细看过,这些为了基地牺牲的人,全部都是英雄。
看着看着,他发现了一个认识的人。
“这是洛白洛长官?”戚洲指着面前的相框,“我见过她很多次,她喜欢去水族馆。可是这两年为什么我没再见到她了?”
“她已经牺牲了。”齐凯泽拿出一瓶红酒,“她曾经是我父亲的爱将。”
“牺牲了……怎么可能?”戚洲只觉得眼前一道晴天霹雳,“她曾经冒险救过我,为什么会……”
“因为新联盟的人太过狡猾,派出了无数线人。线人活在咱们周围,时时刻刻准备刺杀向导。”齐凯泽又拿出两个酒杯,“洛白洛就是被线人杀了。”
“又是线人。”戚洲强忍住悲愤,洛白洛那样虚弱的女生都没逃过厄运,“我要把他们都找出来,一个一个酷刑审问,拆了他们的图景!”
“很好,基地需要你这种杀伐果断的年轻人,有些向导过于心软,总是不能成事。”齐凯泽端着两杯酒走了过来,“来,为你以后的胜利干一杯。”
“这是酒吗?”戚洲却笑着摇手,“我不能喝酒,父亲和杨举从来不让我喝这东西。”说完,戚洲的注意力又一次回到墙上,始终无法相信洛白洛已经死了。他想起她虚弱的样子,总是那样孱弱不堪,坐在轮椅上摇摇欲坠,说着说着话就睡着了。而她身后永远有一个高大英勇的哨兵,寸步不离。
就如同曾经的秦清叔叔,寸步不离。可是现在这些人都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