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人朱瑙 下(113)
言下之意,是要思考两日,与幕僚商议一番再做决定了。”
使者笑道:“不急,我只是先遣使。魏将军带兵离开时太过匆忙,落下了不少辎重。朱府尹已命人将辎重运来送还。行路缓慢,怕还要许多天才能赶上。”
魏變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他大军溃败时没来得及运出来的东西,朱瑙居然不是扣下做战利品,还命人给他送来了?!
这下他们来汾阳的这趟总算是没有白跑了,他若要接受朱瑙的任命,对手下也有所交代了!
魏變顿时喜不自禁,立刻吩咐手下去邻近村落买牛羊鸡鸭并美酒佳肴,以便晚上设宴款待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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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朱瑙遣去追赶黑马军的使者回到汾阳,带回了魏變已收下幽州牧官印和旌节的好消息。
对于朱瑙而言,攻下了汾阳,虏获了玄天教众,一下又多了大片地方要治理。他原本就腾不出手去管幽州的事,况且幽州既是苦寒之地,又地处边陲,原也不值当他花大力气去平定,不值当他花大笔钱粮去养那么多人。他所希望的,不过是黑马军不要再给他添乱,与他为敌。
而“表奏”魏變为幽州牧,他所付出的,无非是找人刻了个官印,做了个旌节,总计花费五两银子。至于那些辎重,本就是玄天教给的,他拿来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有了这层关系在,魏變势必要好好想想未来的立场该如何抉择,短时间内想必不会再与他为敌了。而那些本就与他敌对的势力,也不会再轻易去找魏變援手了。这五两银子,等同于买了个盟友,实可谓物超所值。
搞定了魏變那一头,他派往玄天教各分坛的探子也都陆续回来了,并带回了消息:张玄竟然没有前往任何一处分坛!
反倒是那些分坛,在听说了汾阳城破,大职事们被擒的消息后,立刻陷入了混乱。不少祭酒开始抓紧最后的机会胡乱敛财,把各地搞得乌烟瘴气;而离汾阳和延州城的几处分坛,那些职事们因害怕惹祸上身,有不少人已经携钱财逃逸了!
消息传入汾阳城后,官员们聚在一起讨论了一番。
“那张玄竟然没去其他分坛?他该不会还躲在汾阳城里吧?”
“真有这个可能!咱们进城之后,立刻派人把城门封了,那些大职事都没跑掉,怎么唯独张玄不见了?他恐怕真就躲在城内的某一角!”
“那就命人再将那些职事拷打一番,让他们供出张玄的下落!”
“或者昭告全城,让城内的百姓揭发张玄的藏身之处!”
“依我看,那张玄也未必在城里。各地都没听说他的消息,许是因为他知道我们会搜捕他,已经逃远了。不如再查查他的亲眷,看他可能逃去哪里避难……”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急着把漏网的张玄给找出来。毕竟张玄才是玄天教中最重要的人。若他还在外面兴风作浪,只怕邪教就不会停止。
对于众人七嘴八舌的建议,朱瑙却都没有采纳。他摇头道:“罢了,只说张玄已经被捕,捉一只黄鼠狼来,请道人们排一场戏,过几日当众行刑吧。”
众人大吃一惊:“府尹,不找那张玄的下落了么?”
朱瑙道:“找是要找的,慢慢找吧。若能找到是最好,找不到也便罢了。”
如今汾阳被延州军攻破、黑马军败走、大玄天寺内众职事被擒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玄天教的信徒们必然人心惶惶。张玄若还想稳定人心,应该尽快露面才是。
可至今尚无张玄任何消息,他又在谢无疾攻进汾阳之前就已撇下教众逃走,只恐怕此人已然放弃玄天教这个烂摊子了。即便不放弃,过这风头过去后他还想再出来兴风作浪,怕是也不容易了。
张玄此人固然罪大恶极,可比起定他的罪责,尽快平定玄天教之乱才是要紧事。只要张玄的生死一直悬而未决,就会有信徒心怀幻想。还不如早日处决了“黄鼠狼”,以后再冒出劳什子张玄李玄刘玄,一概做欺世盗名之徒论处。
更何况,如果张玄不再惹事,一心潜藏,藏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小村落里,谁又能找得到他?徒费时费力而已。
朱瑙既已决定,众人商定了行刑的计划与日子,便各自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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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谢无疾走进大相国寺。
这大相国寺先前被玄天教所占,并更名为大玄天寺,如今已被朱瑙改回名来了,并征用为临时官邸,在此整理从玄天教缴获的财货文书,以及处理城内诸事。
谢无疾走入殿内,朱瑙正在看手下送来的从玄天教诸职事那里抄没的家产账目。见谢无疾进来,他招手示意谢无疾也来看看。
谢无疾走到他身旁坐下,大略翻了翻,眉头便已拧得打结:“区区几个邪教职事,竟有如此家产!州官之贪也不过如此!”
从玄天教缴获来的钱粮就已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没想到抄了这些大职事的家产后,缴获所得竟然比教库的钱粮还要多得多!这大抵便是“富了贪官,穷了国库”,也难怪张玄竟能狠下心撇开玄天教出逃。
那些信徒们若是知道自己好容易赶走了盘剥他们的贪官,当成救世主般迎来的却是更加吸血的蛀虫,真不知要做何感想了。
朱瑙道:“行刑前,把这些账目贴出去,先公示几日吧。”
谢无疾看了他一眼,道:“你至今未下令严查城内余党,是想等着他们洗心革面?”
虽说玄天教内最核心的诸人除张玄外皆已落网,可这汾阳毕竟曾是玄天教的老窝,玄天教的势力盘根错节。纵使许多人已对邪教深恶痛绝,却仍有不少人笃信不疑。如果是谢无疾管事,他进城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清查邪教余孽,将邪教势力连根拔起。可朱瑙却隐约已有放余孽一马的意思。
朱瑙笑得有些许无奈:“若只牵扯三五百人,自然要严查。只怕牵连三五千人,三五万人,把汾阳查成一座空城,就得不偿失了吧。先等看一段时日再说吧。”
谢无疾沉默。
的确,汾阳城里的人们或自愿,或被迫,大多都为邪教出过钱或出过力。若要严查,尺度太难掌控,轻了还不如不查;重了又牵连太广。
如今天下已是生灵涂炭,民生凋敝。朱瑙一向致力于恢复民生,此事从宽处理确是他的风格。毕竟人的立场可以更改,可人若死光了,非百八十年难以恢复。
谢无疾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片刻后,他道:“把要事办了,我们尽早回延州。”
朱瑙点头:“月底便差不多了。”
他们把汾阳的形势稳定后,留下一些人手继续治理,便可回延州去了。此地并非久留之地。
谢无疾又道:“你出行时务必多加人手保护,饮食用度也需小心谨慎。此地鱼龙混杂,毕竟不比延州。”
朱瑙笑了笑:“有你和惊蛰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谢无疾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本还想再叮嘱几句,又觉得自己未免过于纠缠,便不再多言了。
……
暝色四合,夜风渐起。
入夜之后,谢无疾处理完军务便躺下睡了。约莫睡了三五刻,外面忽然喧闹起来。
他一向睡得轻,很快被惊醒,抓了件外袍出屋,正要找人一问究竟,看清外面的情形,登时瞳孔猛地一缩:原本漆黑的夜被火光映的如同烧红的烙铁般,而起火的方向,正是大相国寺!
这时有人从院外跑过,谢无疾冲出去一把抓住那人,厉声问道:“怎么回事?大相国寺走水了?!”
那人在黑夜中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披头散发抓住他的人竟是自家将军!他吓了一跳,磕磕巴巴道:“刚、刚有人去看了,似、似乎是有人纵火,详情还不、不清楚……”
谢无疾见问不出什么,松开那人,三步并两步向外跑去。
那人在背后叫道:“将军要去哪里?”
谢无疾不闻人声,耳边只有赫赫风声与燃烧声。他快步冲到马槽旁,翻身跳上马,朝着大相国寺的方向疾驰而去!
238、第二百三十八章
大相国寺的四周, 蜀军的士卒们已将入口森严地守卫起来, 严禁任何人随意出入。
就在此时, 黑暗中远远一匹快马向东门疾驰而来。东门的士卒立刻警惕起来, 摆出戒备的架势。
当骑马人驰近, 卫兵们定睛一看,来者竟是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
“停下!来者速速下马!”卫兵们连忙横矛拦截,呵斥道,“何人胆敢擅闯大相国寺?”
“吁!”那人勒马停止,卫兵们举起火把一照亮,发现那匹高头大马眼熟的很,竟像是谢无疾的坐骑。再往上一瞧……这人……可不就是谢无疾么?
卫兵们顿时傻了眼。
这位谢将军往日出现在人前时, 向来是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就算一身血水泥浆也依然英姿飒爽, 谁见过他这等模样?头发披散着不说, 外袍松松垮垮地系在身上, 里面露出的分明是睡觉时着的亵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方从起火的屋子里逃出来。
“谢……谢将军?”卫兵们连忙收起长矛,向他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