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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骄(57)

作者:白芥子 时间:2020-01-17 13:24 标签:生子 HE 破镜重圆

  萧莨的目光骤然一沉:“你说是一个小郎君帮了你?什么模样的?”
  “我亦不知,我没见到他样貌,只是被人请去了南郊沅济寺山脚下的一座庄子上,那一带的私庄都是宗亲勋贵家中的,想必是有来头之人。”
  萧莨收紧拳头,渐冷了声音:“他还与你说了什么?”
  “……他只说让我退了婚,将婚书送还国公府,不要与你多言,我怕你误会,离京的时候思来想去还是给你写了一封信解释。”
  萧莨闻言眸色更黯:“你给我写过信?”
  柳如许苦笑道:“嗯,一共三封信,第三封是我到了这边,托一队走西北的商人带回京中的,……后头收到你回信,我才知晓,你已成了亲。”
  说到最后,柳如许的声音低下,尽是苦涩。
  他那时心里对萧莨总还有隐约的期许,才会不死心地一再给他寄信,直到终于收到回音,才知他已另娶他人。
  萧莨握紧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心头汹涌起伏的情绪有如火烧一般,他怎么都没想到,原来连这场婚姻,都是祝雁停一手算计来的,三封信他一封都未收到,最后的回信也非出自他之手,只怕最开始,朝廷会选中柳重诺做开罪羊,也是因他之故。
  这几年他活在这样一场荒唐骗局里,辗转反侧、痛苦纠结,为的到底是什么?
  他连兄长之死,都尽量不去迁怒祝雁停,说服自己相信他是无辜不知情的,可祝雁停呢?
  祝雁停对他,可曾有过一丝一毫的真心?
  柳如许怔怔看着他,萧莨的眼中有翻滚而过的种种复杂情绪,痛苦、气怒、不堪,最后又尽数融入那双沉不见底的黑瞳里,愈加讳莫如深,他只是这么看着,便已明白,那些能叫萧莨伤神的激烈情愫,不论好的坏的,其实通通都与自己无关。
  几年不见,萧莨的相貌变化不大,但或许是经历了种种之后,早已在战场之上浸染出肃杀之气,眉宇上的那道伤疤,更是叫他从前眉目间的温厚消失殆尽,只余冷厉。
  柳如许低了头,心下一片悲凉。
  萧莨周身笼罩着的阴郁之气似又多了一层,他未再多问,只沉声叮嘱柳如许:“你既来了,便留在这军中吧,我自能护你周全,戍北军中军医稀缺,日后只怕要烦劳你了。”
  “好,我早已习惯了。”柳如许点头应下,从前萧莨与他说话,多少都会带着些亲近之意,不像现在这般,客套疏离,终究是不一样了。
  帐中再无其他人时,萧莨一人枯坐在烛火下,打开了那一直随身带的木匣,两枚一样的玉佩并排摆在一起,只其中一枚已四分五裂只能用金镶嵌起。
  昏暗烛光映着他眼中晦涩难明的情绪,有如血色绽开。
  良久,他重重阖上盖子,用力一拳砸在桌子上。
  翌日清早,柳如许随了虞医士来给萧莨换药,珩儿也在,他刚喝完奶,被嬷嬷抱来,正坐在萧莨脚边的矮凳上玩他的木制弯弓。
  粉雕玉琢、一身贵气的奶娃娃看着与军营格格不入,柳如许见之有些愣神,眼睛一直盯着他,半晌没移开目光。
  小娃娃似有所觉,抬起头,乐呵呵地冲他一笑。
  柳如许打量着他,心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个孩子与萧莨长得不像,眉目间应该都是另一个人的影子,端是从这孩子的样貌便看得出,那人的长相定是极好的。
  其实他之前在军中就已听人提过,萧莨娶的人是怀王府的郎君,心底也有了一些猜测,结合昨晚他说那些话时萧莨的反应,便能猜到当日那位说要帮他的小郎君,究竟是何人。
  不是命运弄人,只是从一开始,他就成了别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罢了。
  珩儿抬头望向他父亲:“糖、糖。”
  “一会儿用早膳了,晚点再吃糖。”萧莨温声提醒他,对着儿子,他周身那挥之不去的冷肃阴翳似都淡了许多,眼中有少见的温柔。
  小娃娃自然听不懂,但看懂了萧莨眼神中的意思是不让他吃,歪了歪脑袋,埋头在萧莨膝盖上蹭了蹭,与他撒娇。
  萧莨摸了摸他后脑。
  柳如许看着他们父子二人亲密互动,心头微动,问萧莨:“将军将小郎君一直带在军中,亲自照顾,不辛苦么?”
  “他很听话,并不会分我太多的心思,”萧莨说着提醒柳如许,“你我旧友,不必称呼我将军这般生疏,我已取字,以后你我以字相称吧。”
  “好,”柳如许应下,轻唤他,“郁之。”
  萧莨淡淡点头。
  京城。
  祝雁停乘车自王府出来,途径闹市,目光不经意地转向外头,落至街边的货摊上,叫人停了车。
  他下车过去,驻足在货摊边,随意拿起样物件看了看,这个摊子上卖的都是些孩童玩的小玩意儿,琳琅满目,但大多简陋得很,想必不值几个钱。
  摊主瞧着面前满身贵气的贵客,有些惶恐:“郎君可是看中了什么?小的这的东西不算精致,但样式多,您尽可随意挑。”
  祝雁停的眸光微凝,有些愣神。
  他好像,还从来未给他的珩儿买过一样玩具。
  珩儿如今已有快两岁,也不知他多高了,又长成什么模样了,他会否知道,……他还有一个爹爹远在千里之外,一直念着他?
  坐回车里时,祝雁停的手中多了一个小巧的拨浪鼓,鼓面上画着珩儿的生肖属相,竹柄转动时发出叮叮咚咚的鼓声。
  祝雁停将之捏在手中,无意识地抡着竹柄,听着那清脆声响,想象着珩儿小时候自己逗他时的情景,嘴角微微上扬。
  良久,他的手垂下,唇角笑意淡去,眼中只余涩意。
  阿清小声问他:“郎君,这拨浪鼓要叫人送去西北么?”
  祝雁停轻声一叹:“……罢了,这种不值钱的小玩意,珩儿只怕也不愿玩。”
  “总归也是郎君您的一片心意。”阿清劝他。
  祝雁停微微摇头,不愿再说。
  静默片刻,祝雁停吩咐道:“去城外庄子上吧。”
  阿清点头,让外头赶车的改了道。
  到南郊的庄子上时已至日暮,祝雁停漫无目的地沿着后山的山道往上走,一路走走停停。
  凉风飒尔、草木黄落,寒秋早已悄然而至。
  阿清低声提醒他:“郎君,一会儿看着似要下雨了,还是别走太远……”
  祝雁停不听他的,只沉默地往前走,直到那盘踞在山谷间的苍茫古树倏然出现在眼前。
  枯枝上黄叶已落尽,层层叠叠挂在其间的许愿牌更显突兀,祝雁停走上前,抬头怔怔看了许久,才找到当年他与萧莨亲手挂上去的那两块。
  风吹日晒雨淋之后,木质的许愿牌表层早已剥落龟裂,想必他们那时写下的心愿,亦不再作数。
  那时萧莨问他求的什么,他说要求姻缘。
  他没有说谎,他所求之人,从来就只有一个萧莨。
  可他也骗了萧莨,他的真心里掺杂着太多的自私和算计。
  心不诚,所以不灵,他得到了萧莨,又失去了萧莨。


第59章 爹爹在哪
  长历二十八年,春。
  甘霖宫的皇帝寝殿里阒寂无声,门窗紧闭着,唯有烛火幢幢,映着墙上斑驳晃动的光影。
  自去岁冬日起,皇帝便已卧榻不起,时时昏迷不醒,谁都不认得,唯一记得的只有他的“皇太子”。
  祝雁停几乎寸步不离地随侍在这寝宫里,困极了才去外间的榻上眯一会儿,一日至多只能睡两个时辰,其余时候都候在皇帝身侧侍奉他,饶是如此,皇帝依旧一日病重过一日,如今只在拖日子了。
  黑夜最沉之时,皇帝倏然从梦中惊醒,猛地攥住趴在床边几欲睡过去的祝雁停的手,嘴里发出嗬嗬声响,祝雁停忙坐直身,皱眉按住他的身子安抚他:“父皇您怎么了?没事、没事的,我这就叫御医来……”
  候在侧殿的一众御医匆匆过来,扎针的扎针,喂药的喂药,皇帝扣着祝雁停手腕而不断抽搐痉挛着的手脱力一般松开,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平静下去,祝雁停捏着帕子给他擦额头上的汗,心里万般不是滋味。
  其实自去岁冬日皇帝病重之后,他就瞒着祝鹤鸣偷偷给皇帝停了药,那药皇帝吃了将近两年神智早已毁得差不多,停了药也不会有好转,不过是让他少些痛苦折磨罢了。
  他兄长并未说错,他确实,……心软了。
  皇帝自从神志不清将他错认成自己的太子后,表现出来的尽是一位慈父对爱子的舐犊情深,他见皇帝这般模样,实在很难不动容。
  提议给皇帝喂药的是他,最后亲手停了药的也是他。
  待皇帝重新阖上眼,一众御医退下,祝雁停弯腰帮之掖了掖被子,正欲起身,皇帝倏地又睁开眼,双目骤然瞪大,布满血丝的浑浊双眼死死瞪着他。
  这是第一次,祝雁停在皇帝眼中看到冲着他来的、不加掩饰的露骨杀意,他心下一怔,下意识地往后退去,又被皇帝用力攥住了手腕,便听皇帝嘶哑着声音,厉声问他:“你、是、谁?”
  祝雁停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面上依旧镇定道:“父皇,我是鸿儿啊……”
  “你不是,”皇帝眼中杀意毕现,“朕的鸿儿早就没了,你到底是谁?”
  祝雁停的目光渐冷,嘴角扯出一抹似有似无的苦笑:“陛下,我陪着您扮演了这么久的鸿儿,让您享受天伦之乐,哄得您高高兴兴,如今您却要杀了我么?”
  皇帝的双瞳骤缩,盯着他打量:“你是,……怀王府的人?”
  祝雁停幽幽一叹:“陛下终于记起来了。”
  “你们挟制朕,是想要争夺朕的帝位?”
  “是。”
  “朕变成如今这样,都是拜你们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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