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长生[重生](4)
军政分明,互不干涉。朱定北前生虽说不是对朝政漠不关心,但结交的人少之又少,哪怕一二个打过照面,却因为常年不在京城也没有什么交情。
不过能让他记住名字的,都是在京城有名有姓更有一番作为的人。
工部尚书楼敬知的双胞孙儿,禁军统领秦孝先的长孙,中书令贾惜福的第十一子,不说他们赫赫有名的父辈,他们自己及冠后的风采可不曾埋没在父辈的光环下。
再有这位曾让老爹都说过捉摸不透手段厉害的长信侯……这家伙生父早亡,祖父也没撑过几年,以三岁稚龄承袭长信侯爵位还没教长信侯府在这满是纷争的洛京没落,只说这一点,便知道是个厉害的。
朱定北不由多看了几眼在自己对面安静吃饭的孩子,除了个头比同龄人大了一倍,实在没看出什么不同来。
想是被他看得久了,宁衡抬起头,过于清澈的视线与朱定北打量的目光撞在一起,惹得朱定北退缩了下。
这小子大概想不明白这个新来的孩子为什么盯着自己看,半晌,几乎在朱定北被他看得定力都要用完的时候,突然从自己的饭盒中夹出一块红烧肉,放到朱定北的饭碗中。
“……”
朱定北觉得自己的表情空白了一瞬。见宁衡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默不作声地把那块红烧肉夹起,放到嘴里。
眼看着宁衡像完成了一件大事,如释重负地低头重新吃自己的饭菜,朱定北突然有种感觉:……果然像老爹说的,这小王八羔子心思诡异,他们这种粗人对付不来啊。
国子学自先太祖那代就开始办起来,这百年来吸纳了很多学子,目前还未对平民开放,能够进来求学的都是官宦子弟。
这些人家的条件自不会差,国子学并不供应学子的饭食,他们带来的食物无不精致可口,花样齐全。相比起来,朱定北这份饭菜就显得寒酸了。
老夫人也没有准备这些的经验,一切都按朱定北平时在家的吃食来。谨记着太医的嘱咐,镇北侯府对于朱定北的膳食都以清淡为主,一则他还在调养的阶段,再则也怕他饮食冲突水土不服弄出什么病症来。
粗心的小伙伴们经过这一幕,纷纷留意到朱·小可怜·定北的吃食,忍痛割爱将自己最爱吃的那份食物夹到朱定北饭碗里,眼巴巴地看着他吃下去,才一脸被自己感动得要流泪的模样收回视线。
朱定北:“……”
书童与学子不同席,虽然朱定北对朱水生从没分过这些,但毕竟入乡随俗。
用过饭,早就狼吞虎咽吃完等在门外的朱水生迎了上来。警惕地看着和朱定北走在一道的人,亦步亦趋地跟在朱定北身后护送他回学堂。
“小少爷,这个下午用的蜂蜜水,还有这个,你饿了要吃,是你最爱的肉馅。”小厮水生说不完的叮嘱,朱定北好笑地捏了捏他两颊的婴儿肥,也问了他几句,得知他一早上都用在蹲马步上了,不由叹了口气。在这京城,不说自己,就是水生也像是被折断翅膀的苍鹰,要适应囚笼里的生活,除非篡改本性。
朱定北体谅他,并不拘束,让他自己找事情做。
不过他上次受伤吓坏了朱水生,嘴里应下来,眼睛却是恨不得分分秒秒黏在朱定北身上不让他有半分闪失,又怎么可能抛开他自己玩耍呢。
从学堂到膳房相隔两刻的步行路程,来去权当学子们的消食和消遣了。进了学堂虽然还未曾开课,学子们或是看书或是写字,就连秦奚也坐的直直的,拿着一卷书简强记硬背着什么。
朱定北环视一眼,索性趴在书桌上睡了起来。
他身后的秦奚眼巴巴地看着他,很是羡慕,但想到阿爷虎目圆睁的样子……秦奚抖了抖,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打起精神来继续背书。
撞钟的声音再次响起,朱定北嫌弃地擦了擦自己嘴角可疑的湿润,不甚满意地看了眼书桌。趴着睡果然容易流口水,从前老娘原来不是唬弄他玩的。
朱定北不喜欢甜不拉几的蜂蜜水,但是老夫人的一番心意不能辜负,喝了几口,揉了揉脸,下午讲学的夫子便走了进来。
夫子说的是论语,不出一会儿工夫,就成功地把朱定北推进了周公的怀抱,双目无神地看着他。
好歹撑过了一天,回了家关心问起的老侯爷老夫人见他一脸不愿多谈的样子也没有追问,当他过得不顺心,只能安慰说让他放松学,能学多少是多少,不要有负担。
到了晚间,放心不下的老侯爷到孙子的小院瞧了一眼,见屋子里点了灯,孙子正干劲十足地看书,乐呵呵地走了。
“老爷,怎么样?”
“怕什么?狗娘的鲜卑都被我们朱家人打得哭爹喊娘,几本破书算什么。”
老侯爷大手一挥,全然没看见发妻鄙夷的神情:真要这么简单,当初被一首情诗为难地抓耳挠腮的又是哪个?
听他表露孙儿自有计较,老夫人也放心,不再多问。
第二日朱定北比昨日早了一个时辰出发,到国子学的时间尚早便在书院里逛了逛,顺便探探地形熟悉环境。
路遇不少临湖依柳摇头晃脑的学子,他都快走避开。
诚曰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朱定北最怕就是这些酸儒,多和他们说上几句话饭都要少吃两口。
到了学堂,没想到长信侯爷已经坐在位置上。
瞧他那一脸专注的模样和他书桌上那一本平生仅见的厚书,他没忍住凑过去看了眼,竟是本医书。
他就说嘛,能让老爹都感慨的人怎么可能智力只到黄品,分明也是不务正业。
无端的,这个发现让朱定北对宁衡多了两分好感。
不等和他搭上话,宁衡小心地收起医书,解下书篓外挂着的一个小福袋,递给他。
“给我的?”
朱定北忙不迭接过,拉开福袋一股香味铺面而来,他将油纸包好的馅饼拿出,忍不住吸了吸口水。这两个月嘴里简直淡出鸟了,他这铜肠铁胃,啃得了树皮,喂得下雪球,平生无肉不欢。若不是长者赐不忍辞,也不会乖乖受这么久清粥小菜的荼毒。
啥也不多说了,他一口塞进嘴里,抬手拍了拍宁衡的肩膀,含糊嚷道:“一饭之恩,小弟铭记于心,他日必当涌泉相报!”
宁衡余光扫了眼他油腻的手指,视线落在他无比满足的脸上,垂了垂眼眸。
朱定北昨日没留心,今日特意问过水生学堂的课程。
讲学阶段的课程是按照六艺而设:礼,乐,射,御,书,数。
礼所学除了各种日常礼节之外,更多的是孝悌友德信这些做人根本。乐虽则要求每个学生至少选取一门,但选择权则给了学生自由,有专门的乐夫子教导。射和御则是朱定北的专项,朱家军的少帅骑射功夫在军中的对手可没有几个。
再有便是书,除了诗书典籍和书法之外,同样也讲学一些县志史学,毕竟讲学还不像进学和大学那样针对科举或实务,少了些刻板。至于数,涉猎就广了,一般而言除了九章算术之外,夫子还会讲一些浅显的天文地理,以及术数在诸如水利等各方各面中的运用。
这日上午便是礼课。背诵一章孝经,再听夫子口若悬河如数家珍地列举由古至今一些感人至深至情至性的人物故事,加上夫子煽动性极强的口才,学堂上的学子们目光炯炯有神全神贯注。朱定北最烦说教,夫子的声音犹如洪钟,在他半梦半醒间铛地一声,惊地坐直身体,如此反复。
到了下午,朱定北总算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