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长生[重生](155)
朱定北双手抬着刀,眼前被一片血雾遮盖,他费劲地眨了眨眼睛才能看清。府兵们最终没能如愿,前后不过一炷香时间,他们已经相继倒下,最后一人拼尽最后一丝气力也只能将他往山上多推开了几丈远。
“小侯爷……”
听见府兵不甘心的痛呼,朱定北双目赤红。
凭借前世对敌的经验,身体几乎反射性地做出躲避的动作,他被杀手包围在中间,乱刀坎来,若非他现在身量小,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无处可躲。
他矮身砍掉最近一圈的杀手的腿,以一敌百,苦苦支撑。
最后脚和背上各中一刀,才堪堪往山林间狂奔而去。
在绝对的强势面前,再多的计策也只能解一时之急,他根本无处可躲,山林再密也敌不过这么多双眼睛,还有精准的弓箭手的攻击。但他没有别的选择,在这里他至少能够借助树林的优势多支撑一会儿。
一只箭矢穿透了他的肩膀!
朱定北咬住牙根,终于拖到了他要到的地方,借力跳下断壁,不顾身上的伤往汉水反向狂奔而去!
身后的箭矢几次三番都险险从他衣服上擦过,终于!来到汉水分流河道处,停也不停地往下跳去,将手中长刀往一个方向狠投出去!
“追!”
一个又一个人跳下水中,往朱定北水波未散的方向猛追,岸上的脚步声纷沓而去,朱定北在水下不敢轻举妄动,憋得胸口炸痛,满脸肿红,直到再听不见人声和脚步声才敢在水下分离往相反的方向游去,直到力竭,才不得不爬上岸边。
他笃定那些人很快就会发现被误导的事实往回追,怕水迹暴露自己的行踪,他毫不犹豫地将湿重的衣服连同鞋袜全部脱下丢进水中,又伸手在河道壁上抓来湿烂的泥土迅速抹满全身,按着肩膀抿紧嘴唇往密林中躲去。
血水溢出唇线,不一会儿就将他的嘴唇染红。
眼前黑白更迭,视线涣散,他知道自己已经支撑到了极限,撑着最后一口气爬上一棵乔木,扯过藤蔓将自己粗糙地绑在了高处树干上,再也撑不住地昏死过去。
老侯爷乍然听说朱定北被刺杀之事,起身之时冷不防打了一个踉跄。他推开扶住他的管家,暴怒地吼着调动全部府兵,纵马往西郊而去!
百兵府兵在老侯爷的率领下穿过洛京大街,甚至和阻拦的巡防营大打出手,伤了不少人,动静之大在顷刻之间就轰动了整个洛京。
贞元皇帝听闻后脸色一变,而后沉眸问道:“死了?”
东升太监:“还未找到,但从现场的打斗痕迹来看那个孩子绝无生还的可能。”
贞元皇帝听后眉头一拧,再未有一言。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日薄西山的时候,朱定北被后于长宁残兵一步赶到的老侯爷找到,而重伤的朱定北竟还有微弱的气息。
命悬一线,几经抢救,朱定北恢复意识时,新年都已经过了。
“乖孙儿,乖孙儿……”
老侯爷没自觉眼泪已经滚落下来,颤抖着手贴着朱定北的脸,想问他是不是痛是不是难受,反复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朱定北费劲地眯起眼睛,在涣散中隐约看清是谁,下意识地扯了扯嘴角,张嘴:“阿爷。”
却只是动了动嘴唇没发出一点声音来,而后便继续陷入了昏迷之中。
他不知道,他这一醒惊动了多少人,宁衡趴在他身边一动不动谁都叫不走,老侯爷愣了半晌,才猛地反应过来,又哭又叫道:“醒了,长生醒了,段大夫,段大夫!”
老侯爷狂奔而出。
等朱定北完全清醒的时候,已经是贞元二十三年正月十九日。
这之前他断断续续地醒了几次,虽然没支撑一会儿就又昏睡过去,但总算让提心吊胆的众人稍稍看到了盼头。
老侯爷和老夫人这一个月来饱受折磨,在朱定北的病情稍有稳定之后,饶是强壮如老侯爷也撑不住病了一场,他心中挂念孙儿十分老实休息吃药,过了一夜急热之症便退了下去,但老夫人却是大病了一场。
歇了一夜,老侯爷再来时只见宁衡还在老位置坐着,看起来便是又守了一夜。
这孩子劝不听,他只好软声让他去吃了饭再过来。
宁衡再进屋时,朱定北正半坐着和老侯爷说话,听见声音朝他看过来便笑起来:“阿衡。”
宁衡脚步一顿,眼圈立刻红了,在原地站了会儿才抬步走过来,坐在他床边看着他道:“别笑了,费力气。”
朱定北瞪了他一眼,虽然脸色苍白,身上的伤也让他浑身无力不能动弹,但精气神却意外地红,仿佛……感觉不到疼似得。
老侯爷轻轻摸了摸他的脸,说:“我去看看你祖母,过一会儿再过来。”
他见宁衡有许多话要说,也知道这孩子有分寸不会累着长生才让了地方让他说话。哎,这孩子在这里守了一个月,他眼看着都觉得心疼,从前只当他是还没长大可以照顾的长信侯爷,现如今却真真正正地把他当自己的亲孙子一样看待了。
老侯爷走后,两个孩子半天没说话,好半晌,宁衡才说:“你祖母只是劳累过度加上受了惊吓,没有大碍,吃几副药就会好转。”
朱定北笑起来,道:“我知道。”
宁衡这才有了动作,他学着老侯爷一样的动作轻轻摸了摸朱定北的脸,低声说:“你也会好的,像以前一样。”
“我知道。”
朱定北见他眼睛又泛起泪光,心中不免触动。
这一次,吓坏这孩子了吧。
宁衡的话还不是安慰的话,他身上严重的伤有三处,一处是在背上,一处在右腿,一处在肩上。前两处他有意地避开了要害,虽然伤口很深但只是严重的皮外伤,可以养回来。只是肩膀上的箭伤比较麻烦,但好在他现在的身体还很年轻,三五年的功夫也就能恢复如初了。
朱定北却还未彻底明白宁衡心中的难过。
他不像老侯爷和老夫人一样,不论对自己还是对儿孙都有将门亲眷的心理准备,朱定北受伤之后他们也痛苦万分,但大夫确认他性命无忧之后便慢慢平复下来。
他从宫中赶来的时候,朱定北已经被包扎打理,但饶是如此,换药的时候那伤口的惨状依然让他心中惶然。好几次连他的师父都说他没救了,但他和老侯爷都不信,老侯爷说三年前那些庸医也说长生死了,救不回来了,可到最后他还是挨了过来。
长生不想死,他不会死。
而最终,他也确实从鬼门关爬了回来。
当时他看在眼里,体会到了人生第一次的恐惧,哪怕现在看着对他笑的朱定北,他仍然觉得恍惚。
前半个月的时候,朱定北背上的伤使得他不能躺下,只能趴着,时时得有人扶着他免得压到肩膀上的伤处。后来伤口结痂了,有几次换药,昏迷中的朱定北依然会痛的浑身缩起来。
只是一个月时间,他原本红润长肉的身体日渐消瘦,到现在,和皮包骨头都没有差别,手腿上的血脉都像是贴在皮上鼓出来了一样,脸上一点血色都找不到。
那该有多痛,宁衡想象不到,也无法替他承受。
朱定北见他一声不吭地快要哭鼻子,赶忙说道:“楼二和秦奚是不是来过了?有两次我听见鬼哭狼嚎来着,是那两个小羔子吧?”
宁衡点点头,“楼大和贾十一也哭了。”顿了顿,他低声说:“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