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渠清如许(92)

作者:清明谷雨 时间:2022-05-27 09:26 标签:强强 狗血 先婚后爱

  祝知宜看着他坚毅冷静的侧脸,一颗心跟着平定下来。
  虽然梁徽总说自己不在乎这个位置,不在乎江山,也不关心百姓,只是想要权势,可其实挑起大梁的总是他,他是最适合当皇帝的人。
  果断狠绝但保有底线,杀伐利落又能听进善谏,梁徽才是帝君星盘、天生紫微。
  祝知宜则不行,比起做决断那个人,他更擅听遣驱使,所以他在南边那几年一直把梁徽立做心里的一座丰碑,丰碑顶梁不倒,他便不认命。
  直至五更,梁徽才歇笔,命黄门即刻传发。
  梁徽头有些疼,整个人埋在祝知宜的肩窝上闭目养神,祝知宜心疼他,给他揉着额角,问:“还早,再睡会儿?”
  梁徽声音疲惫:“就在偏阁里睡吧,你陪我。”
  其实御书房是不准后宫嫔妃过夜的,但祝知宜说好,让张福海烧了暖炉,牵着梁徽躺上去。
  梁徽疲累,但不算太困,祝知宜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
  梁徽突然说:“清规见过流寇么?”
 

第101章 得偿所愿
  祝知宜手一顿,抱他更紧些,说:“没有。”
  “我见过,当年我被押落桂岭,那头靠海,江河多,梅子天,时有洪涝之灾。”
  梁徽闭着眼,睫毛黑而浓长,随着说话很轻地颤:“百姓的房屋、粮食都被冲毁了,小孩坐在木盆里栓着树根才不会被大浪卷走,大家渴了就喝山洪冲泄下来的水,饿了就挖树皮吃。”
  祝知宜心头震跳,他知道梁徽是在说灾民,也是在说他自己,他分明陷在痛苦的回忆里拔不出来。
  “流离失所,哀鸿遍野,尸首遍地,流寇,就是这时候来的,趁着官兵救灾,城门无守,奸淫掳掠。”
  “提督自己逃了,上头派下来的钦差尸位素餐,欺上瞒下,自己贪了京城剥下来的灾款。”
  “我向来是最会自保、高高挂起的人,可那段时日也无数次想——”
  梁徽抓紧祝知宜的中衣:“想,不如真的反了算了。”
  祝知宜心尖剜痛,他自诩为国为民,心系苍生,可自小锦衣玉食,从未真正直面过困苦贫瘠,没见过这片土地上的千疮百孔。
  梁徽才是那个真正见过人间疾苦、饱受磨难的人。
  祝知宜从前以为他爱的是梁徽的强大、锋锐,如今便发现,自己也爱他的磨难疮疤、藏得很深的柔软,他抱紧梁徽,亲上他的眼尾,柔声安抚:“如今不会了,现在的大梁有你,你的子民不会再受这样的疾苦。”
  梁徽缓慢睁开眼:“是吗?”
  方才在人前他镇定冷静,此刻在祝知宜面前反倒有些不确信,那些残酷的画面其实一直封存在他的脑海,从未与人说起。
  “是,”祝知宜马上给他回应,笃定道:“你早有收复岭岛、珠屿之意,年前便派了密兵驻守两广,起不了什么大乱子,只是天灾人祸碰到一处,那边有些慌了而已。”
  窗外天还没亮,月光很淡,御书房里寂悄悄的,只有祝知宜温柔但坚定的声音,一一与他分析:“你方才又给各部下了救灾赈灾,安抚灾民,调运粮食的急旨。”
  “同时让驻兵严守关口,对流寇斩尽杀绝,如今各级府伊皆是议事阁亲自把关过的人选,驻受将领又是你的亲兵,百姓很快便会等到援军,等来救济。”
  “如今的大梁已非从前的大梁,你要相信他们,也要相信你自己。”
  梁徽摇摇头,幽幽看着祝知宜,说:“我只相信你,清规。”
  祝知宜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对他的爱到达了顶峰,他将手指嵌入梁徽的指根,说:“好,你相信我,我爱你,梁君庭。”
  神经紧绷了一夜的梁徽终于露出一个淡淡的、又无可奈何的微笑来。
  如祝知宜分析的一样,岭南洪涝之灾很快得到遏制,流寇尚未掀起风浪便被扼杀于萌芽。
  早前祝知宜与梁徽在朝堂上争夺的那批西南进贡的粮食也不用争了,直接调运两广赈灾。
  今年春来得早,春汛一过,就到了农耕时节。
  丑午年春耕祭弄神的日子刚好与木兰围猎撞上,钦天监算过天象,上书建议直接在春猎的雁山举行祀礼,草长莺飞,百木逢春,今年的春猎格外隆重。
  仍是帝后同驾,但比三年前那回热闹,因为多了一个梁曦景。
  梁曦景小小年纪异常自律,出门在外也雷打不动完成每天课业,祝知宜甚为欣慰,也在他身边看起书来。
  一左一右,师徒相类,大君子带着小君子,两人专注的姿势、皱眉的神态,甚至连翻书的频率都如出一辙。
  梁徽看不过眼,他不敢惹祝知宜,使坏推了一下梁曦景的书。
  《论衡》“啪”一下掉在怀里,正沉浸在思考中的梁曦景皱着稚嫩的眉心,严肃谴责梁徽:“皇兄,你自己无所事事,莫扰旁人。”
  呵,梁徽脸皮厚,还笑得和悦装好人,风度翩翩提醒他,其实是提醒祝知宜:“张弛有度,劳逸结合。”
  这是当时祝知宜不让他抱病办公的原话,如今原封不动还给他和他的小徒弟。
  “……”祝知宜哪能听不出这醉翁之意,只好放下书,对梁曦景道,“好不容易出来,放松几天也没事,读万卷书,也要行万里路。”
  梁曦景这才收好书,跳出他们的马车,他要去找姬将军!
  皇兄和师傅这帮下臣里,也只有姬将军和他那个闷葫芦影卫好玩儿些。
  梁徽让人跟好他,背靠着马车,懒洋洋地朝祝知宜伸出手。
  祝知宜失笑,但还是很纵容地起身坐到他旁边,让他靠在自己肩上,问:“是不是累——”
  梁徽吻住了他,祝知宜就什么也不问了,任他攫取自己的唇舌。
  春山初醒,青木蓬茂,飞禽走兽,万物复苏。
  梁曦景带着狼犬深入山谷,梁徽亲自教他捕猎狐狸,那灵狐极其狡猾,好几回从梁曦景的弓箭下溜走。
  梁徽不复平素那般和颜悦色温柔可亲的模样,严肃教导:“你三次让它从你眼皮底下溜走,皆因心不定箭不狠,对这只狐狸要像对待战场上的敌军一样,以迂为直、以患为利。”
  梁徽是比狐狸更狡猾、比狼更狠厉的动物:“故迂其途,而诱之以利,势如彀弩,节如发机,预判它的跑向,一箭毙命。”
  梁曦景脑子转了个弯,声东击西,下手果决凌厉,终于将狐狸围捕下来。
  梁徽这才满意:“这是你的猎物,任你处置。”
  梁曦景摸摸那雪狐的皮毛,对他说:“我想给师傅做一件狐袍。”
  梁徽挑了挑眉:“好!”
  梁曦景掌握了方法越发上瘾,带着狼犬野心勃勃征战山林,夕阳西下,带着不少飞禽走兽满载而归。
  他把战利品献给师傅,祝知宜温和一笑,说谢谢阿景,又让他把未长成的雏鹰、幼鹿放生,跟他说墨家的“天志”、“有节”和“道法自然”,有所为有所不为。
  许多年以后,梁曦景成为了大梁后兴之主,也依然记得这一年春猎的这个霞光满天的黄昏。
  皇兄教会他锐意攻取杀伐决断,师傅教他兼爱仁善取之有节。
  暮色四合,钦天监按照司丞算好的天时布施祭祀典礼,由刚走马上任的新晋太常寺令丞江竹里负责道场典乐、司仪事项,祭以雅乐,和畅风俗。
  祭典结束,梁徽趁着天色幽暗无人注意牵着祝知宜悄悄离开。
  祝知宜惊讶于梁徽的胆大妄为,提着一口气跟他跑了老远。
  两人靠着树干气喘吁吁,四目相对又笑起来。
  梁徽不知什么时候还捎了壶酒,懒洋洋地靠着树,时不时饮一口,不像个皇帝,像风流不羁的张狂少年郎。
  他盯着祝知宜的脸,忽然歪了下头,道:“三年前也是在这里。”
  “什么?”
  梁徽抬起袖子擦擦湿润的唇畔,走过来,倾身,锁住他的目光,低声说:“在这里,我问清规想不想我纳人,清规说‘任凭皇上定夺,臣当尽心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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