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右相是我妻(32)
进屋、歇息、洗漱,直到二人爽利地上了床,程有心中一直压抑:前事尚未解决,行波又将远行,方才看到薛沐风把行波叫住,行波的意思也是让他先走,原本已然如麻的心就更乱了。恨不得把所有窗户都打开透气,努力半晌亦毫无睡意。
“行波。”程有闷闷地出声。
“怎了?”听景澜的声音,也是清醒得很。
“你去出使,真像薛兄弟说的那样危险吗?”
景澜犹豫了一下,道:“两国外交乃常事,沐风太小题大做。”
“真的吗?”
闻言景澜心中一堵,程有只是随口一问,他却不禁联想到从前对程有的欺骗。然而犹豫片刻,终究还是选择了不说。
“阿有你是京城大营督调,若真有什么,一定会比沐风更早知道,怎么现在反要听他的?”
程有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景澜将话题拉远,“近日你在司部中如何?可有不顺?”
难得景澜问他公务,程有有点开心,“之前余将军的夫人为难我,实乃一场误会,如今我们已经和解了。他们夫妻是很好的人,而且很能干。不仅在公务上帮我,平时还指点我武艺和兵法,我感觉……”程有挠头,“我也做得越来越好了。”
听着言语中的笑意,景澜亦甚安慰,“那便好。”
程有道:“听说交赤天气不好,衣食住行也与我们不同,明日问问吴大夫,看需给你备些什么。”
“阿有关心我?”
程有茫然,怎么行波的回话跟他说的接不上?
但行波都这么问了……
程有攥了攥被子里的手,“自、自然。”
景澜侧身贴上程有,双臂环住他胳膊。
程有的身体下意识绷紧。
景澜纤长的手指缓缓抚上坚实的胸膛,程有紧得更厉害,呼吸都屏住。
景澜撑起身子,双唇从程有肩头一路蹭上耳后与嘴角,程有不得不拖住景澜的身体,却迟迟没有下一步。景澜停下,望着程有的目光略忧伤。
屋里并未点灯,程有却看得分明。
“分别许久,阿有不想要我么?”
这一句深沉且哀怨,不知胜过多少催/情的迷药。
程有浑身的毛孔都要炸开,索性再不管他是不是程有,景澜是不是景澜,也再不管脑中尚未解决的许多个问题,翻身将景澜压在身下,紧紧抱着亲吻起来。
第53章 归途
十日后,景澜坐在出使的马车中,内心有些郁郁。
分别时程有欲言又止的面孔,午儿小小软软的身体、薛沐风凝重的神色、沉璧关切的话语……连奉一也因不能跟着自己而难过。
掀开车帘,景澜望着京郊的旷野尚在伤怀,一调笑声突然插来。
“景右相想家了?有些快吧。”
大齐国书只说为叙两国情谊、商讨边境界堠遣右丞相出使。萧凌云隐藏身份,着护卫服色,作为景澜的贴身保镖同行。
得以一路与景澜同车,萧凌云内心十分舒坦。
景澜放下车帘,“萧公子一副去郊游的快哉模样,好像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似的。”
“景右相运筹帷幄,出得一番好计策,我看确实没我什么事儿。”突然凑近景澜,神秘且严肃,“小澜,咱们的计划管用吧?”
景澜伸手挡在脸前,身子后退一点,漠然道:“只要阁下的消息都是真的。”
萧凌云皱眉,“你怀疑我?”
“兵不厌诈,安知你是不是故意卖惨,实乃交赤坑骗我大齐的手段。”
萧凌云蹙眉,“你这样想也无可厚非,但,”一手环住景澜的肩,景澜想要躲开,却推不动,“换做别人也许会吧,但如今是你,我绝不会欺骗。”
景澜垂下眼帘, “阁下若一再如此轻浮,便只好与其他护卫一样,到车外去了。”
萧凌云收手,坐回对面,“不可能的。你让我与你同车,不就是为了监视么?做戏需做得像些,我是你的护卫,你喊我萧公子或阁下,不合适吧?”
景澜不屑地扯扯嘴角,目光玩味,出乎萧凌云意料地喊道:“是啊,凌云。”
萧凌云从袖中摸出折扇敲额头,“哎呀,竟反过来被小澜调戏了。”
景澜看看旁边沙漏,从袖中拿出药瓶,倒出两粒药丸吃了。
萧凌云立刻瞪大眼,“你吃药?你病了?”
“没什么。”
萧凌云不依不饶,“什么没什么,你明明在吃药!你隐瞒了什么?难道是为此行刻意压下了病情?”
景澜哭笑不得,“若真如此,我怎会在你面前堂而皇之地吃药?”
萧凌云一愣,也是。
方才,他怎么就冲动得像个傻子?
萧凌云语气缓和下来:“你到底吃的什么药?你不说,我就说你病了,让大夫来看。”
景澜无奈,“……你当真要知道?”
萧凌云笃定地点头。
景澜扭过脸,“避孕的药。”
避孕的药?
萧凌云眼珠转了转,面上十分精彩,接着喃喃自语:“你要避孕,也是为我的事。我……”眼角眉梢爬是喜色,“我很高兴。”
“什么?”景澜见他沉醉地嘟囔,知道一定没好话。
萧凌云仿佛吃了蜜糖般开心,扇柄在手上转出花式,“没什么,你不必知道。”
萧凌云颇有些乌鸦嘴,几日后景澜果然病了。
先是水土不服,接着腰伤复发,又起了烧,整日昏昏沉沉吃不进东西。众人便停在驿馆让他养病,毕竟一旦出关,就要时时刻刻戒备,更需景澜一力斡旋。
起初,萧凌云仗着虚构的身份心安理得地半步不离景澜,后来连着几日一大清早就不见人影,往往到了入夜才回来。
一日中午,萧凌云兴冲冲地闯入景澜房中,推门便喊:“小澜!我找到草药了!”
正在屋里与景澜说话的穆审言和李直颇觉尴尬。
景澜望了眼紧闭的门口,低声道:“还请阁下谨言慎行。”
萧凌云抱歉道:“是了是了,我这不是太高兴了么。”自觉地坐在床边,伸手摸景澜额头,景澜往旁边闪,萧凌云却按住他,非要结结实实摸到才罢手。
“我师父精通医术,我虽未学医,但知道不少秘方。你数病齐发,需得最折中最温和、生于山间罅隙天心草。西北虽有不少大山,可天心草却比东南山中少多了,我寻了好几天总算寻到,也是幸运。具体做法我已嘱咐了他们,待会儿你好好用药,再睡一觉,很快就能痊愈。”
萧凌云笑脸盈盈,景澜在温馨的氛围中躲开那目光,“阁下的药,本相怕是不敢用。”
“你……”萧凌云猛地站起来,笑意荡然无存,他捏紧拳头,盯着景澜无所谓的眼神,愤怒一触即发时,突然又轻松起来,压下身体眯起眼,“小澜,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也知道,你端方严肃的外表,都是装的。来日方长,我们且走着瞧。”
转身出门,穆审言与李直面面相觑。
景澜疲惫地道:“这个番邦王子脑子有些问题,你们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吧。”
“是。”穆审言与李直垂首。
穆审言道:“相爷,那他的药……”
“喝吧。”景澜顿了顿,“喝不喝都无所谓,我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
夜里,穆审言在驿馆院中独坐饮茶,李直在远处来来回回看了几次,终于上前。
“审言,这边风大天冷,你别在外头坐太久。也别总喝茶,睡不好。”
穆审言侧身微笑,“多谢大哥。只是有些心事,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便坐得久了。”
李直想问什么心事,又及时压下了。
万一穆审言的心事是对他的心意,他这一问,岂不尴尬。
穆审言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主动道:“其实我在想……”
李直紧张起来。
“我在想那个孩子。虽然我不会让自己经常想起他,但有时却控制不住。”穆审言勉强一笑,“不知你是否与我一样。”
李直突然感到轻松,原来是这件事。
“我……有时也会。我说不好,但你说了我就明白,确实是这种心情。”
“不知当时是怎么了,竟会做那样的事。”
李直沉默。
穆审言道:“大概是因为当时了无牵挂,怎么着都无所谓吧,不想如今却纠结得很。人都说越活越明白,我却越活越糊涂啊。”
“审言,你别这样想。你、你很好。”
“多谢。任谁都会偶尔生出些忧虑,想一想就罢了。不过,”穆审言望向李直,“想要彻底看淡,恐怕需等到有了相伴之人,与真正属于自己的孩子吧。”
李直立刻顾左右而言他,“审言你说那个番邦王子是不是对相爷……”
穆审言竖了一指在嘴边,“这些事不是你我能说的。相爷对你我如同再生父母,如今要做的,就是全力辅佐相爷。”
“这我知道。只是我想,”李直犹豫了一下,“此行还是挺危险的,尤其是相爷。如果那个番邦王子真的对相爷……那个,也挺好,至少能保证相爷安全。或许我这样想不对吧,但……但我就是这样想的。”
穆审言扑哧笑了,“我相信以相爷足智多谋,吉人天相,即便遇到危险,也定能化险为夷。相爷的病也该好了,出关后,你我更要打起万分精神。”
三日后景澜病愈,一行人顺利出关,经过十日风沙,终于抵达交赤都城殷然。
使团由迎宾将军接引入城,下榻贵宾驿馆殷然驿,休息一晚,第二日入宫。
驿馆最华丽的房间里,景澜自己与自己对弈,萧凌云负手站在窗口。
许久,景澜向那对月抒怀几乎石化的背影道:“重归故里,滋味如何?”
萧凌云并未转身,“小澜你看,我回到殷然城,未经乔装改扮,依然无人认得,还需下榻驿馆。你说,我算什么王子?”
景澜默然,萧凌云抖着声音道:“我十岁时,父王在宫外为我造了王府,但与大王子的相比,实在天差地别。我五岁离国,常年在外,十五岁后,母妃更严令禁止我回来。因此那座王府,我前前后后仅住过十几天。如今若能再见母妃,不知她能否认出我的模样。可惜,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景澜起身,递上一条手巾,“忍辱负重多年,如今胜利在望,还请阁下稳住心神。”
萧凌云接过手巾紧紧攥住,“小澜,我没有哭,我也不会哭。我若有泪水,一定是胜利的泪水。”
景澜笑了,“你我如今同在一条船上,景澜不才,愿倾尽所能,助阁下达成心愿。”
第54章 朝堂惊变
殷然城道路宽阔平整,房屋建筑均是灰砖圆顶的样式。百姓们身着色彩艳丽的毡袍,腰悬短刀,颈挂珠链,佩着华丽的头饰耳饰,一派异域风情。
临街商铺林立,柴米油盐、布匹绸缎、珠宝首饰、药材杂货应有尽有,酒肆饭庄层层叠叠、舞榭歌台迎来送往。商人们的吆喝、行人们的笑语,烘得殷然城仿佛架起了十几屉包子馒头正冒热气的蒸笼。
景澜在马车中,将眼下状况掂量了又掂量。
宫门至,验过国书相印,换了官轿,接引官员以上宾之礼迎景澜及二位随从入宫。
交赤正殿设宴,款待大齐使臣。
景澜着绛红色丞相官服,在绘满绚丽壁画、铺着彩色毡毯的大殿中显得十分另类。殿中众臣亦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位来自遥远南方的客人。
瘦削的身材、文弱的面相,然而踏上殿来的步伐却潇洒自然,身影亦自信挺拔。
“大齐右丞相景澜,见过交赤大君。”景澜低眉躬身。
作为随从的萧凌云与穆审言立在景澜身后,跟着行礼。
前方一个低沉而冰冷的声音传来:“景丞相一路辛苦,免礼。”
“多谢大君。”
抬头望去,王位空虚,方才说话的人跪坐在王位旁边,身着玄色鹰隼纹王服,肩披浅金狐裘。披散未束的头发、头上佩戴的七宝串珠,昭示着他乃交赤后宫中极为尊贵之人。
此人生了病一般,面上不见任何血色,也没甚表情,甚至辨不出年龄。双目狭长细挑,其中光芒,比方才的声音还要冰冷。
这,就是此行最大的对手,萧凌云的父王俘虏来的乌兹君后,如今掌控交赤的大君,烜合。
烜合道:“交赤风大天寒,南人身体单薄,景丞相冻坏了吧?”
穆审言在后方皱眉,果真是两国外交,不放过一丝一毫讥讽羞辱的机会。
景澜却和婉一笑,“大齐百姓自小读圣贤书,善养文人浩然之气,景澜不冷。”
烜合静了片刻,道:“赐座,传歌舞。”又叽里咕噜向侍从说了一串。
上酒上菜,景澜坐定后道:“听闻交赤贵族亦学大齐官话,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烜合道:“交赤贵族子弟,要学习所有邻国的语言,外交、贸易、甚至作战,都会方便许多。”
景澜举酒一笑,“大君言语豪迈,当真男儿本色。”
烜合目中闪出些意味不明的光。正巧此时歌舞队伍进殿,景澜便趁空将殿中众臣打量过去。几番祝酒,菜肴尝过,这才笑问:“大君,景澜此行一为互叙情谊,二为商议确定两国边境,不知何时才能拜见贵国国君?”
烜合抬手让歌舞队伍退下,“国君重病,不便见客。”
“哦。”景澜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不知国君现下病情如何?在下随行有大齐太医,医术高明,若成为国君的病情出一分力,也是美事一桩。”
烜合道:“国君重病数月,宫中的太医、国中的名医,甚至巫医术士都看遍了,恐怕……”
景澜垂首,“抱歉,如此确是不便打扰。可近来边境上频起误会,殃及百姓,此事若不及时解决,怕是不妥。兹事体大,”故意一顿,“不知大君是否做得主呢?”
烜合搭在膝上的手微动,众臣神情亦相当精彩——
有的看向烜合,饱含期待;有的虽然也看烜合,却神色戒备;有的眼观鼻鼻观心;有的目光闪烁,时不时往景澜这边瞟一下。
景澜余光瞥到侧后放站立的萧凌云正将拳头握紧。
原来如此。
殿上左起第二位着武将服色的大臣起身离席。
“景丞相,大王自知病重不起,半月前已经下旨,将王位传于大君腹中先王遗腹之子,由大君及国师辅政。传位仪式就在十日后,景丞相只需再等十日。”
“哦?”景澜饶有兴致,“传位幼子并不少见,但传位于尚未出生的婴孩,倒是头回听说。”
一位年长的文臣道:“此法与南人重血统长幼一致,唯有先王血脉方能继承王位。”
烜合一双凤目眯起,双手攥住衣袍。
这细微的动作没逃过景澜的眼,因为景澜正望着他,说出了震惊整个大殿的话——
“如此说来,有一个人在下实在不敢再隐瞒了。贵国先王曾有二王子图连赫,与在下于前往交赤途中偶遇。二王子殿下性情豪爽,与在下打赌,说他一进殷然城就会被认出来。在下觉得他久未归国,便说不能。因此二王子殿下一直屈尊立于在下身后,不想此刻,连大君在内的诸位竟都忽视了他,二王子殿下要伤心了。”
平地惊雷,众人目光均射向景澜身后的两人,滑稽的是,竟无一人能分辨出萧凌云与穆审言。
景澜向上方道:“大君,您可认得出二王子殿下?”
烜合平静地将二人一扫,“还请赐教。”
景澜回头,萧凌云大步行至殿中,取出金牌,掀开右肩衣服,亮出鹰隼纹身。
众人更惊,烜合漠然道:“验。”
左起首位大臣上前仔细验视了金牌与纹身,接着跪倒在地,叽里咕噜了一句交赤话。
殿中极其安静。
景澜斟了杯酒,悠然等着。
几位大臣眼神数次示意,接着,近一半的人出列跪拜。
先前说话的武将看着烜合,烜合将殿内一扫,闭上了眼。那武将便也朝萧凌云跪了,其余人一个跟着一个跪了。
萧凌云亲自搀扶跪在脚边的年迈臣子,“国师请起,诸位请起。”
众人起身入座,烜合睁开双眼,“二王子长年离国,如今连交赤话都不会说了?”
“大君多虑,交赤的语言我一刻不敢忘。只是今日景右相在,我交赤亦当大度,以示待客之礼。大君您说是吗?”
烜合双手恢复了轻松,“有些道理。”
萧凌云一笑,向烜合跪倒行大礼,“多年不见,大君安好?”
“安好?”烜合垂目,“这短短的几个月,先王驾崩,新王病重,本君还有什么安不安好?本君倒也想如你母妃一般,随先王而去。只是腹中尚有先王血脉,不敢有一丝懈怠罢了。如今见你长大成人,先王与你母妃在天之灵亦会安慰。只是不知,”目光冷了几分,“先王驾崩不见你回来,怎么如今大王病重,你却回来了?”
景澜看向萧凌云,这问题倒是十分尖锐。
说不得,此刻景澜心中是有些幸灾乐祸的。
萧凌云正色道:“父王驾崩时,我正在东海,马不停蹄不眠不休地往回赶,途中恍惚失足跌落山崖。幸亏父王护佑,我被人救起,才捡回这条性命。养伤两个多月我动弹不得,想到未能为父王尽孝,心中十分悲痛,别无他法,只能以匕首自残来减轻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