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铁甲动帝王(重生)(12)
没想到他南征北战的功绩,在燕朝皇帝后来着人编造的《九罪》中,都成了心存不轨的罪状。
前世有人拿狄其野比顾麟笙,说顾烈步了燕朝暴君后尘。
初次听闻此等谬论,只在那一刻,顾烈是真切地恨过狄其野。
前世顾烈临死,都被刺客拿狄其野做借口气得呕血,这骂名顾烈心底有多厌恶,可见一斑。
顾烈低声道:“你近来躲着本王,就为此事?若是本王答应你,不论你打下青州后坦白了什么,只要你不存反心,一切照旧呢?”
四目相对,都觉对方眼底纷杂,看不清。
狄其野到现在都没放开顾烈的衣角,慢慢地回:“……此话当真?”
“一言九鼎。”
狄其野下意识接道:“鼎足而立。”
顾烈失笑:“看来四个字的词,狄将军着实精通。”
狄其野想了想,突然像偷着油的老鼠一样笑起来:“你说‘打下青州后’,也就是说,你同意派我打青州了?”
就知道这小子当时说什么打下青州再告诉,是存了要仗打的心思。
顾烈不给他定心丸:“是吗?”
狄其野上眼皮一抬,眼睛瞪起来,英俊的脸上一副不甘心的模样。
顾烈不禁想着,若是狄将军前世在人前露出这般表情,就算那莫须有的风流名声再响亮,上门提亲的人也能多到磨平狄家门槛。
狄其野忽然问:“除了亡燕复楚,你有什么想要的?”
“狄将军何出此言?”顾烈揉了揉眉角。
“我只是觉着,”狄其野看着顾烈,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地说,“打仗让我开心。什么事,是能让你开心的?”
顾烈想说你少语出惊人几回本王就开心了,但也许是狄其野看着他的眼神太过认真,让顾烈没法说谎。
顾烈沉默,狄其野也沉默了。
殿外又有侍人来报:“陛下。”
“何事?”
“燕朝皇帝来旨!”
来旨!
燕朝先帝冤杀楚王,祸乱天下,惹得群雄并起乱世,如今不过是偏安北方三州苟延残喘。
国仇家恨算起来,那个傀儡文人皇帝凭什么给顾烈下旨?
狄其野下意识握紧了青龙刀。
顾烈整理衣衫站起来,淡然招呼狄其野:“走。”
*
姜扬办事还是牢靠,等顾烈和狄其野回到殿前,燕朝使臣已经被教训过,老老实实跪在地上,没有刚来时趾高气扬的模样。
所谓的来旨摊在桌前,顾烈步上王座,众人行礼。
顾烈凝神看去,只觉满纸荒唐言。
“诸位如何看?”
他一问,忍着气的众将都炸了。
第12章 华夷之辨
顾烈眼前的来旨,与燕朝如今所有的圣旨一样,是由丞相韦碧臣书写,文人皇帝杨平批印。
韦丞相的字,铁画银钩,正气端方;杨平的字,笔笔缠绵,勾连纤巧。
正文是韦碧臣写的,洋洋洒洒一大篇,把顾烈从头到脚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一骂顾烈身为“燕臣之后”却举兵反燕,不忠不义,不配做人。
二骂荆楚作为“蛮夷之族”却妄图逐鹿天下,名不正言不顺,不配出兵。
最后韦丞相话锋一转,淳淳劝导顾烈回头是岸,现在幡然醒悟,回投燕朝还来得及,正好有个现成机会,命令顾烈出兵去打入侵燕朝的风族骑兵。
韦碧臣这一通颠倒黑白,还搬出仁礼大架子压人,已经够恶心了。
然而文人皇帝杨平大概是读完韦丞相的大作深受感动,在盖玉玺之前,还往篇末提了首词。
这首词十分婉约哀怨,杨平以闺中怨妇自比,又把顾烈比作伤了怨妇心的浪子,用似嗔似怨的笔调表达了殷切盼望顾烈浪子回头、效忠燕朝的愿望。
整首词最令楚军众将眼瞎的一句是——“妾思顾郎不能寐,梦魂南渡,缱倦纪南城”
陆翼该耿直的时候就是耿直,一听主公问如何看看,也不铺垫,直接怒骂:“艹他个狗皇帝,发他狗老子的春_梦。”
颜法古在一边点头,手指一掐,装模作样算算时节:“桃红柳绿,正是牲畜萌动之时。贫道以为,要么韦丞相耕不动地,要么杨皇帝这田太涝。”
这道士一开口就往下三路去了,众将心照不宣地笑起来,冲淡了熊熊怒火。
狄其野听不懂,疑惑地看向姜扬:“什么意思?”
原本姜扬余怒未消,被狄其野干干净净的眼神一望,咳嗽了一声,对众将揶揄道:“你们这些浪_货,收着点吧,这还有不懂事的呢。”
众将哄然大笑。
察觉到自己被嘲笑了,狄其野挑着眉毛去看顾烈,顾烈堂而皇之地装没看到,勾了勾唇角,才道:“好了。”
众将立时严肃起来。
顾烈把视线移到跪在堂中,抖得像块豆腐的燕朝使臣:“你们皇帝和韦丞相,除了这草纸,可还有话要说?”
燕朝使臣瑟瑟缩缩地答:“风族狼子野心,侵打雍州,韦丞相说,楚地本是燕地,楚王本是燕臣,外族来犯,楚王本该出兵退敌。”
“韦、韦丞相还说,若是您肯出兵攻打风族,那么谋反之罪一笔勾销,皇上说,愿封您为……愿封您为……”
“为,什么?”
“为,为、为一字并肩王。”话音未落,燕朝使臣就开始咚咚磕头。
一字并肩王,顾烈的祖父顾麟笙,被夷九族之前,可不正是一字并肩王。
“大胆!”“荒谬!”
楚军众将皆是怒不可遏,陆翼抽刀欲砍他,被姜扬抓住衣袖拽了回来。
“请主公出兵伐燕!”
“对!请主公出兵伐燕!”
纷乱骂声渐渐合而为一,众将陆续跪地,请顾烈出兵。
顾烈点道:“姜扬。”
姜扬唱喏,顾烈往侧台一指,姜扬会意,走到侧台边,执笔沾墨,手腕悬停在早已铺开的白纸上。
顾烈对着那份来旨,不假思索,平静地说出回复。
“韦丞相谬矣。”
“顾某,楚王遗孤,暴燕于我,灭族之仇也。暴燕以何颜面认顾麟笙为燕臣?此其一。”
“若单以先民血统论之,楚为南夷,燕亦为北蛮。而我楚人乃黄帝之后,自与诸国会盟,祭祀礼仪皆随周制,以文明论之,华夏正统也。暴燕以何立场蔑我大楚为蛮夷?此其二。”
“自楚王蒙冤、楚顾灭族之日,我楚人与暴燕誓不两立,绝无握手言和之机。他日我大楚立国祭天之高台,必以暴燕杨氏之血浇之!”
顾烈之言掷地有声,姜扬笔走龙蛇,一蹴而就,写完盖印,以火漆封之,扔在燕朝使臣面前。
姜扬厌恶地赶人:“滚!”
“慢着。”
那燕朝使臣原本连滚带爬要出去,听见楚王留人,又连滚带爬地跪了下来。
“你从我大楚回翼州,需几日?”
燕朝使臣不知楚王此问是何用意,老实回答:“快马加鞭,十余日。”
顾烈闻言,微一点头,又看向众将,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众将精神一震,目光如炬地看向主公。
燕朝使臣手脚冰凉,心道不妙。
“陆翼,”顾烈绕过目光炯炯的狄其野,点了陆翼,“为你补足粮草,后顾无忧,带着你的兵马去打中州,可有把握?”
陆翼朗声一笑,出列跪地:“主公!不出三月,末将定将中州奉上!”
“好!”
顾烈沉吟片刻,才看向狄其野,问:“狄其野,你初来乍到,兵马未熟,你敢不敢为本王去打青州?”
狄其野同样出列走到殿中,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顾烈,才单膝跪地,懒散道:“主公,打青州,末将只需三战。三战后,青州必归大楚!”
此人张狂至此,满殿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