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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重生)掌丞天下 (一)(2)

作者:月神的野鬼 时间:2017-11-01 08:38 标签:强强  

  王悦看着他,良久,点了下头,“嗯。”
  “上回讨债的人没再来了吧?”
  “没有。”
  “你和你妹妹小心些,躲着他们点,把钱都藏好了,存银行去。”
  “嗯。”
  老头看着王悦良久,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这孩子日子过得确实是不容易,他扭头四下看了眼,压低声音对王悦道:“我有个侄子在这儿开店,他夜里去老城的步行街摆地摊做点小生意挣钱,你要真的缺钱,你要不下班后跟着去倒腾一下?好歹是个门路。”
  王悦静静看着王老头,而后低头看了眼那只红包,脸上露出些笑意,“行,我去试试。”
  王老头点点头,也跟着轻轻笑了起来。
  傍晚,王悦将那红包叠成个小三角,轻轻压在了王老头喝茶的茶杯下,而后他关了小店,走出了巷子。
  天色将暗未暗的时候,他出现在了老城步行街的街头,手里头拿着张塑料折叠小板凳,脚边放着只箱子。
  王老头那侄子,是个倒腾二手旧手机的,他那吹得天花乱坠的高科技小生意,俗称街头贴膜。王悦不是好忽悠的人,无奈科学素养实在太低,他怀着一种将信将疑的态度,最终还是信了。
  跟着王老头的侄子学了几招后,他自己把塑料小板凳一支,坐在了车水马龙的老城街头。
  王悦是个认真的人,他开始认认真真地在街头卖手机贴膜。
  一张五块,贵的十块。
  第一天开张,生意只能用惨淡形容。
  大半夜了,也没几个人上来问问,更别说买了,王悦坐在路边吹了一晚上的闷热夜风,吹得头昏脑涨的。
  陷入自我怀疑的琅玡王家世子坐在街头认真反思自己是不是哪儿出错了。
  开车路过老城的谢景在等红绿灯的时候随意地瞥了眼一旁的街道,视线忽然就顿住了,午夜的城市依旧热闹,街上有行人来去匆匆,隔着长街,他瞧见玻璃橱窗外蹲了个少年,手支着下巴看着街上人来人往,脑袋微微侧着,略长的碎发随着夜风轻轻浮动。
  谢景的记忆力一向不错,他一下子就记起葬礼上的事。
  王悦这边正在瞎琢磨,身旁站了个人都没察觉,等他漫不经心地回头时,忽然就吓了一跳。
  少年立在他面前,大热的天长袖长裤,衬衣扣子一直扣到最上面的一粒,裹得那叫一个严严实实。王悦盯着那张好看的脸看了半天,脑子里就一个念头盘桓,这个人他一定很热吧。
  王悦当然认出来这人是谁了,这不是那有钱人家的贵公子嘛!
  重点是有钱!
  等了大半夜的王悦一双眼刷得就亮了,都快绿了。他忽然咧嘴冲着谢景不好意思笑了下,露出一个瞧着很朴实无华的一个笑容。
  “贴膜吗?”王悦打开箱子,“普通的两百,贵的三百八,我们见过,熟人我给你便宜点算,贵的只要两百八。”
  谢景看着他,没说话。
  王悦上辈子是顶尖的纨绔,二十多年尽和贵公子打交道了,这群人的脾性他都快摸烂了,他自认为自己也不是什么大方的人,想起上回在这家葬礼上莫名其妙挨的那一耳光,觉得宰这人一笔也无可厚非啊!
  王悦心里头算盘打得啪啪啪响,看着面前的人心思已经拐了千八百个弯,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傻里傻气的。
  谢景看着这少年,忽然就觉得很有意思,他看见这少年有双漆黑的眼睛,亮极了,就像是仲夏夜的星辰一样。
  王悦开口道:“到我这里贴膜很划算的。”
  谢景笑了下,这少年算计人的样子太过认真。他从兜里掏出手机递过去。
  王悦眼睛微微一亮,伸手平静地接过了那手机,“贵的还是普通的?”
  “贵的。”
  “有眼光!”王悦伸手从一旁的箱子里掏出一张膜,忽然抬头看着谢景,“我头一天开张,讲究个彩头,买一送一,添一百块钱我给你送个壳。”王悦也没光动嘴皮子,从箱子里捞出个土豪金的手机壳就给那手机生生按上了。
  谢景看着王悦把金光闪闪的手机在自己的跟前晃了下,忽然失笑。
  王悦和纨绔待久了,瞅人眼光特准,一瞧见谢景他就知道这人属于骨子里特清高的那种贵公子,绝对拉不下脸跟他这种人计较,花钱就跟施舍似的,王悦自己做无赖做久了,平生最不喜欢的便是这一类道貌岸然的清高贵公子,这人今天若是只羊,他能给他薅秃了。做的就是一锤子买卖,王悦就压根没想着今后再和这人打交道。
  谢景看着低头不太熟练却又认真贴膜的少年,一直没说话。
  少年忽然抬头盯着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王悦。”
  “谢景。”
  王悦贴着膜的手一顿,良久才道:“手机壳刻个名字吧,不容易丢,一个字五十,两个字便宜算八十。”
  王悦老实得就跟个传销头子似的。
  “……”谢景在王悦的真诚注视下,点了点头。
  谢景掏钱的时候,王悦的脸色很平静,接过来后数了一遍,数完后,又平静地重新数了一遍。
  “你很缺钱?”谢景接过手机的时候问了一句。
  王悦将钱塞到兜里的动作微微一顿,低着头轻轻笑了下,“算是吧。”长街有潮热的夜风吹过,他抬眸看了眼谢景。不知怎么的,那一瞬间,他总觉得这人的面容有几分熟悉,像是从前在哪儿见过。


第4章 手机
  王悦背着箱子往回走,路上去二十四小时都开门的药店买了点消炎药。
  今日这买卖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什么好说的。他把消炎药敷在了脸颊下侧的化脓伤口上,刺痛感传来,他漫不经心地揉了揉。这身体确实比不得他从前那副身子骨,虚太多了。
  他去了店里,没推门进去,而是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凌晨的星光铺满了小巷子,照的白墙上爬山虎的叶子一闪一闪的。
  大花听见动静从墙洞里钻出来,一双眼碧幽幽的,王悦偏头看了它一眼,它轻轻跃入了王悦的怀中,找了个暖和的地方枕着尾巴睡了。
  王悦轻轻摸着它的背,脸上带着笑意。
  少年和猫相依为命,这一幕落在了一直跟在王悦后头的谢景眼中。
  凌晨的巷子里头,少年抱着猫坐在台阶上,低头的样子瞧上去很温柔。
  谢景插着兜立在巷尾,他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跟着王悦,这个少年身上有种莫名吸引他的气质,这气质很抓人,又兴许只是种错觉。谢景望着王悦,这些日子心头一直沉沉浮浮许多事,太久没这么宁静过。
  王悦在现代待了一年多,这里也没人整天鼓捣着要行刺他,他警觉性一落千丈,完全不知道有人跟在自己后头跟了一路,他坐在台阶上休息了一会儿,起身拿出钥匙开了店门,趴在桌子上搂着猫睡过去了,这晚他梦到天上在掉钱,他捡了一晚上。
  那一夜后,他没再见过谢景,正如他所预料的一样,薅完毛就是一拍两散。
  王悦依旧在丧事店里打杂混日子,闲暇时分会拿本地摊上买的便宜史书坐在柜台前翻两页,看看魏晋过后这一千八百多年来的风云变幻,看历史的洪流席卷这大千世界,将千百年来一切的荣辱沉浮冲刷得干干净净。
  魏晋之后,又有隋唐,隋唐之后又有宋元,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刹那间便是风流云散两千年。
  街上来往的行人没人想象得到,这搂着猫安静读书的少年,曾经是魏晋公卿堂前的炙手可热的高门新秀,随手写了“得意”二字卖出了黄金千两。
  王悦靠着柜台搂着橘黄色的大猫,读着晋书上寥寥几笔记载,默念着熟悉的几个人名地名,视线忽然停了一瞬,落在一个熟悉的人名上。
  后世之人纵观这东晋百年历史,对东晋的皇帝大多颇有微词,东晋偏安江左一隅,外有强敌环饲,内有士族门阀凌驾于皇权之上,这局势使得东晋的皇帝们似乎天生骨头就软一些,后世对东晋诸位皇帝评价几乎都不怎么样,除却一人。
  晋明帝司马绍。
  年纪很小的时候,皇子一句“日近长安远,举目见日,不见长安”曾让无数长安南渡而来的衣冠老臣泪洒长襟。这是东晋历史上评价奇高的一位少年皇帝,从王悦死的那一刻算起,他和这位皇太子满打满算刚好相识十五年,从亲如兄弟到无端反目,不过也就是近几年的事。
  他还记得第一次读到这人的结局时,他失手打翻了王老头刚沏好的热茶,滚烫的开水泼了他一手,他愣住了。
  他确实没想到,司马绍会死的这么早,年仅二十七,皇位不过坐了三年。
  这人还没来得及回到故乡长安,没来得及恢复北土,就随着史书上一两句模糊记载永远消失在了历史中。居然是病逝,王悦刚看到这一句的时候,太不可置信。
  少年空负凌云志,欲揽神州静胡沙。
  那一瞬间万千思绪在心头涌动,许多愉快的不愉快的往事都汹汹而来,王悦慢慢合上了书。
  他抬头看向门外,人来人往,正午的阳光把小巷子照得亮亮堂堂。
  好像都还是昨天的事,其实原来都已经快两千年了。
  时间一晃又是一个半月过去,王乐放暑假了,一天到晚见不着人影,十二三的小姑娘已经快野疯了。
  王悦依旧在老巷子里的丧事店里混日子,一天又一天过去,七月又八月,八月又九月,转眼就是秋,日子平静得有些不真实。
  这一日,忙活了一天的王悦在店里关门后照常去王老头侄子的手机店里帮忙。
  王悦确实提不起什么兴趣和现代人交朋友,也无所谓钻营,他现在过得是太平犬的日子,得过且过,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王乐和攒钱上头,平日里装老实人装的那叫一个得心应手。老实人好呀,要操心的事少,哪里像他从前活得累死累活的。
  王悦像往常一样在隔间收拾东西准备上街贴膜,忽然余光瞥见一样东西,他手里头的动作一顿,扭头看了眼。
  七零八落的手机零件在角落里胡乱堆着,桌子边缘随意地放着一部手机,那耀眼的土豪金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视线。
  王悦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眼,根本不配套的土豪金苹果手机壳硬生生地按在不知道什么牌子的黑色手机上,同样不配套的钢化膜贴歪了,右下角突出一小道,摸上去很划手。王悦翻过来看了眼,果然瞧见手机壳右下角生硬地刻着两个字。
  谢景。
  王悦对这桩生意记忆尤新,那真是个夏风和煦的夜晚。
  其实事情不难理解,那叫谢景的有钱公子哥貌似被人顺了部手机,王老头这侄子的店里平时也接这种生意,说是回收旧手机,其实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这不正好凑巧,给王悦撞见了销赃现场。
  王悦摸着那手机看了看,热情洋溢的土豪金仿佛泛着温暖的光,照耀着王悦那颗许久不见的良心。
  王悦最终还是拿着手机去找王老头那侄子了,商量了一会儿,他拿这小半个月挣的钱从人手里把手机换了过来。
  而后王悦坐在街头贴膜,手里拿着那手机,以他琅玡王家养出的正统风雅审美端详了半天,觉得这小东西真是丑到没眼看了。真是送给他都不想多看一眼的那种直白的丑陋。
  丑归丑,看得出来那叫谢景的还是用了一段时间了,王悦一边佩服这人的审美一边犹豫着要不要把东西给人送回去。
  王悦在现代日子也不短了,知道手机还是挺重要的东西,丢了怕是很麻烦。
  他捏着那手机考虑了半天,最终还是收了摊,背着箱子往回走。
  次日的清晨,王悦给王老板请了个假,站在了谢家宅院所属的小区前。他只知道那人叫谢景,也没有别的信息,那保安盘问了半天,终于让他在房间里等会儿,他打个电话问一问。
  王悦等了半天,脚步声终于在身后响起来,他回头看去,门口立了个高挑的女人,黑色的长裙将她整个人拔得很高,像是根签子似的。
  王悦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上回那葬礼上一言不合甩他耳光的女人,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怎么是她?
  那女人倒也直接,瞧见了王悦,开口直接道:“是你捡着了手机?”她从钱包里掏出叠现金,也懒得看一眼,直接压在了王悦的面前,“把手机给我吧。”
  王悦看着她,女人脸上画着雍容的淡妆,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分明是不记得王悦了。王悦下意识第一反应就去看她的指甲,上回这女人抽他一耳光,指甲划出的伤口竟然化脓了,这女人有毒啊。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女人正红色的指甲。
  女人见王悦没反应,嘴唇动了动,开口道:“把手机给我,这是你送还手机的报酬。”
  王悦看了她一会儿,开口道:“手机壳有写名字。”
  “我是他姑姑,你把手机给我就行。”女人打断了王悦的话。
  “恐怕不行。”王悦缓缓说道,“我觉得还是还给丢了东西的人更合适。”
  “我是他姑姑。”
  “我知道。”
  女人顿了一下,终于正眼看了眼王悦,少年瞧着高中生的年纪,穿着身肥大的旧校服,袖口都磨破了。她看了会儿,拿出钱包掏出把所有的现金全部一把压在了桌子上,“谢谢你把手机送回来,我是谢景他姑姑,你把手机给我就可以,你放心,我会转交给他。”
  王悦扭头看了眼桌面上的钱,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想起那个夏风和煦的夜晚,缺心眼的贵公子哥从他手中接过土豪金手机的样子,也是人傻钱多,怎么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就这么大,他抬眸看了眼那女人,开口道:“我觉得不合适,还是等他亲自过来取更好。”
  女人皱眉盯着王悦,很明显在渐渐失去耐心,风度却依旧不减分毫,她抱着手臂没有多余的动作。王悦要不是见过那天这人在她亲爹葬礼上的撒泼样子,光看这端庄的模样与这优雅气质,还真觉得这女人是个大家闺秀。
  就在王悦观察她的当口,女人回头对着门口的人道:“先去把东西拿过来,这边报警让警察过来将人领走盘问一下,仔细问清楚了东西是怎么来的。”
  女人话音刚落,门口就进来两个人,不是那种彪形大汉,是那种高挑挺拔的青年人,身上有股军人的气质。王悦顿了一下,看向那女人,塞在兜里的手一下子紧了。
  交、还是不交,这是个问题。
  王悦觉得自己其实没必要在这儿和人抬杠,关他什么事儿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现在这身份还真没资格挑事儿,拿钱走人,多爽快。
  王悦垂眸看了眼地板,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女人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脖颈上的珍珠项链泛着极为耀眼的光芒,她整个人看上去从容而优雅。
  王悦一直没动,直到那一个保镖将手放在了他的肩上,他才忽然抬手压住了那人的手。
  他抬眸看了眼那男人一眼,视线冷冷清清的。
  在场的人谁都没想到,这少年会率先动手。
  保镖手上用力的那一瞬间,少年忽然起身一脚踹上椅子,手顺着男人的胳膊往前推了一把,抓着他的肩膀猛地用力,直接将人一把掀翻在地,膝盖直接顶入了保镖的腹部,动作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那一瞬间,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和惨叫声一齐响起。
  王悦动手不讲究什么路数,被他伯父王敦教训的次数多了,他打架都是上去就玩命,一招一式都带着些军营里厮杀的狠绝和市井斗殴的下流,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他暴起将人掀翻在地,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当口,他猛地朝门口冲去。
  这种情况,不跑才是傻。王悦该怂就怂,正打算跑,结果一拉开门,正好迎面撞上个人,脚步生生又刹住了。
  王悦看着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谢景,短暂地懵了一下,下一刻,他看见谢景忽然伸出手,王悦还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要对他动手?随即就被扯着胳膊猝不及防地往前带了一把,他被抓的踉跄了两步,不知怎么的就已经站在了谢景身后。
  等王悦站稳,回头看去,那保镖伸出的拳头硬生生在空中截停了,对方表情也僵住了,王悦后背刷得一凉,这一拳是冲着他后脑勺来的啊!真锤中了够他受的。
  王悦心中直庆幸,忍不住看了眼拉了他一把的谢景。
  谢景立在那儿,脸上瞧不出异样,抓着王悦的胳膊的手力道却极大,一直到最后,他也没松开。


第5章 讨债
  王悦觉得谢景这人出现得太是时候了,不早不晚,就跟掐着点似的。
  真他妈帅啊。
  那女人临走前的眼神让王悦觉得能乐呵一天,他不自觉地笑了下,一回头正好看见谢景望着他,他一顿,立刻敛了笑意,立在原地有些拘谨的样子。一回神他这才发现,谢景还抓着他的胳膊没松开。
  谢景盯着他看了会儿,确认他没受什么伤后,在王悦的注视下缓缓松开手,就在王悦松口气的时候他忽然又猛地抓紧了,果不其然看见王悦浑身都僵了下。
  王悦诧异地抬眸看着他,老实拘谨的样子差一点就没兜住,“做、做什么?”
  谢景皱了下眉,“跑什么?”
  “我没跑啊。”王悦矢口否认。
  谢景看了他一会儿,“刚才伤着哪儿没?”
  “没、没伤着,我刚才就是……”王悦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事儿,要说动手,勉强算得上是他先动手,他先发制人一记顶膝,那男人估计伤得不轻,他自己倒确实没受什么伤,但他不好直接和谢景说这个事儿啊。
  谢景看着王悦支支吾吾的腻歪样子,忽然拽了他一把,“跟我过来。”
  房间里,王悦有些局促不安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坐着的谢景,犹豫了一会儿后,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放在了桌案上,“东西我给你送回来了,我下午还有事,我先走了。”
  王悦觉得谢景这眼神不大对劲,他顿时失去了再纠缠下去的意思,他起身想离开,刚站起来,谢景忽然开口,他一个激灵。
  “你手怎么了?”
  王悦闻声低头看了眼,他穿得是件旧校服,原来那件短袖校服洗了没干,身上这件是长袖。他伸出手瞧了眼,看见手腕上有几道很深的抓痕,“哦,没事,是店里的猫抓的。”王老板那只猫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见他就往他怀里钻,脾气也暴,大白天忽然就挠他,一抓就是三道血痕。他伸手擦着伤口,“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他正擦着,手腕忽然给人抓住了,他微微一愣,抬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的谢景。
  “等等。”谢景起身去柜子里翻出点药,回身朝着王悦走过来。
  王悦忙起身,“不、不用了,我这很快就好了,我真有事,我先走了!”他话还没说完,忽然瞧见谢景抬眸瞥了他一眼,眼神冷冷清清。
  王悦被吓了下,顿时没了声音,他看着谢景低头替自己擦着药,不知道为什么,浑身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他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莫名其妙,着实是谢景这个人表现得很奇怪,谢景一擦完药,他迅速抽回了手,抬头看了眼谢景,很快就低下头去。
  “多谢。”
  谢景没说话,打量了低着头装傻充愣的王悦一会儿,他的视线在王悦的脖颈处停顿住了,少年的肤色苍白,脖颈很是纤细,上面的伤已经看不出痕迹了。他看了会儿,伸出了手。
  王悦哪里知道谢景想什么,迟迟听不见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直接让他晃了神。
  这人的眉眼,真的是似曾相识,太熟悉了。
  谢景的手停住了,不着痕迹地转向一边,从从桌案上捞过手机,看了眼后,对望着他的王悦说:“多谢。”
  “不、不用。”王悦摇摇头,自觉状态不对劲,却仍是忍不住盯着谢景看,一直到谢景有所察觉,他才猛地别开了视线。他暗自心惊,这人他好像真的在哪儿见过?在哪儿呢?
  东晋?
  开什么玩笑?!他心头狠狠跳了下,抬眸望向谢景,一抬头正好撞上谢景望着他的视线。
  谢景见王悦愣愣地看着自己,抬起手,一点点摩挲着他脸颊下方受过伤的地方,看着少年呆愣不设防的样子,忽然轻轻笑了下。
  宿命确实妙不可言。
  在谢家那场葬礼过去三个月后,一个普通的清晨,王悦像往常一样去王老板的店里帮忙,小巷子里头没什么人,他往里头走,一抬头看见白墙青瓦下立了个人,长身玉立,眉目舒朗。
  那天清晨的日头很亮,粼粼的跟水似的,王悦盯着那日头底下的人看了看,忽然就转不开眼。他想,这个人大概是很闲,也是,古往今来的贵公子瞧上去都很闲。
  王悦倒是没说什么,在谢景跟着进店的时候给他沏了杯茶,顺手将睡在椅子上的大橘猫拎起来扔到了柜子上,招呼谢景坐下。
  谢景看着王悦行云流水的沏茶动作,微微一顿。
  王悦没察觉到异样,他心里在盘算,清澈的茶水从壶口流出来,差不多了,他慢慢停下来,抬手微微一扣盏,将杯子推给了谢景。
  谢景伸手接住了,倒是也没多说什么。
  王悦也说不清楚两人是怎么熟稔起来的,好像挺自然而然的就熟悉了,一个整日装穷苦百姓老实人,另一个整日人傻钱多、老神在在,偶尔在街上撞上会打个招呼,谢景也会主动开车送王悦回去,或是去店里,两人在车上也会聊两句,推心置腹绝不至于,但勉勉强强算是超过了点头之交。
  好像不知不觉间就混成了朋友。
  至少王悦自己是这么觉得的,虽然他心底还是觉得这事挺出乎人意料。
  即便是现在,他看谢景依旧跟看个移动的漏底钱袋子差不多,不过谢景这钱袋子比较漂亮,不,是相当漂亮。一个街头贴膜的能认识这么个漂亮的钱袋子,并且和他交朋友,无论是当事人还是旁观者,都觉得这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儿。
  做死人生意的王老板瞧着谢景那眼神那就跟瞧见活财神爷一样,他甚至特意为了谢景开了项专门的活人业务,倒卖茶叶。
  谢景目前已经在这家专攻丧葬一条龙的店里买了快两百多斤茶叶了,王悦要不是知道王老板是个年过半百的秃头胖子,按他从前的路数,他会觉得谢景是想睡王老板。
  这些话王悦最多是放在心里念叨,断人财路有如杀人父母,他对于王老板的茶叶业务一向是敬而远之,也直到这时候王悦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良心,他对谢景顶多是薅几把,而王老板明显是立志要把谢景薅秃了,谢景……如果他确实不想睡王老板,那他反正不差这点钱就是了。
  ……还是说实话吧,他觉得谢景这人缺心眼。
  王悦这么想着,抬头瞥了眼,穿着身白衬衣的清瘦少年坐在店铺里唯一一张藤椅上,怀中抱着王老板的大橘猫,那猫意外得温驯极了,谢景低着头,修长的手轻轻抚过橘猫的脊背,蓬松的暖橘色绒毛在他手底下画出一两道浅浅的印子。
  王悦心头动了动,确实是太久没看见这么赏心悦目的场景了。
  这一天,天闷热得厉害,傍晚外头灰蒙蒙的一片,几乎成了泥浆色,像是要下暴雨。
  王悦瞧见王乐在屋里头梳头发,问了一句,“你要出门?”
  “嗯。”王乐敷衍地应了一句。
  王悦看了眼窗外,回头对着王乐道:“天色不早了,夜里估计要下雨。”
  “嗯。”王乐没什么反应,咬着发圈利索地编着头发。
  “你想去什么地方?”
  王乐不耐烦地皱了下眉,“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吃饱了没事干?”她甩了下梳好的马尾,背了书包就往外走,头也没回,也没拿伞。
  王悦站在原地看着她,一直等到王乐的背影消失不见,他才缓缓抬手揉了下太阳穴。一报还一报,他现在算是知道了当年他胡作非为时他母亲的心情了。
  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他还是要找个机会和王乐谈谈。他当年什么事儿都敢做,那是因为琅玡王家和王导在后头给自己兜着,王乐不一样,十二三岁的年纪,走岔点路,她要后悔一辈子。
  王悦敲定了主意,打算今晚等王乐回来和她聊一聊,思及此他有些无奈,王乐对他一向不领情,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说这些事。回忆了一下他爹王导是怎么做的,他决定先出门买点东西,边吃边聊,总比干坐着训话要强。
  王悦出了门,去了趟菜市场,等他出来的时候,外头已经开始下暴雨了,天地间一片混沌,这雨下得可真大。
  王悦索性等了会儿,想等雨小一些再走,可天色渐渐暗下来,雨不仅没小,甚至有越来越凶的趋势。
  王悦没办法,刷一下撑了伞往外走,没走两步浑身都已经湿透了。
  走到出租屋那边时,还没走进巷子,王悦就猛地察觉出不对劲,大雨模糊了视野,他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平房。他退出去,换了条路绕过去看了眼,眼中忽然一锐。
  墙上和门上被泼了猩红的油漆,赫然写了几个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那字迹没干,还在往下滴,看上去是刚写不久。
  王悦对这些东西相当熟悉,他这具身体的正主怎么死的他还记得很清楚。
  王悦对王家父母的事知道得不多,大致了解到王家父母是因为做买卖亏了钱,家底撒得干干净净还欠了一大笔高利贷,去找朋友借钱的路上出了车祸双双去世,留下一对完全不知道事的儿女对付高利贷公司。
  之前的王悦把家里头所有的钱包括房子和车全部给了出去,被讨债的人逼得走投无路,最终因为被人扒光了泼上油漆绑在小区门口受不了羞辱投水自尽。王悦借着这身体重生,刚接手这烂摊子的时候,也是有些懵的。
  对方其实不敢真的动手砍人,主要手段就是恐吓威胁以及羞辱,王悦那时候住的地方每天被人泼红油漆泼鸡血,每天进屋就跟走进凶杀现场似的,一眼看去肠子流了一地,其实全是猪肠。
  王悦那时候还不熟悉环境,待了两天后果断领着王乐搬家,两人走在大街上身上加起来没有二十块钱,浑身的家当就是几件旧衣裳。也就是这时,两人在巷子里撞见了满脸油腻做死人生意的王老板,王老板抱着只肥硕的橘猫,摸摸王乐的小脸,把两人领回家了。
  王悦对被上门追债这件事儿的印象相当深刻。
  他看了会儿那房子外头的字,慢慢退出了巷子,就在那一瞬间,他脑子里忽然想起件事儿。
  王乐。
  王悦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巷子里,穿着黑色背心的男人卷了把袖子,用力地扯着王乐的头发将她狠狠甩在了墙上。王乐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泥浆地里,裙子上掀,头发散落了一地。
  王乐没哭没喊,胳膊上摔得全是血,她死死抓着书包,整个人不停颤抖着。
  追债的人围了一圈,穿着黑色背心的男人蹲下,有人在后头给他撑着伞。他轻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支烟点上了,等了半天,他伸手轻轻拍了下王乐的脑袋,“你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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