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满堂(135)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姆妈。”既然芦荟都直说了,金朝就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只是连我一个外人都会有落差,更别提待在沈家的小满了。他本来心思就重,我是怕他想歪了会做什么傻事。”尤其是刚刚在片场听费导讲戏,金朝无法克制地回想起了上一世沈满棠的死因。
芦荟也心急,她紧紧抓住金朝的手,就像是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姆妈也不想的,宝儿。你知道我多疼少爷的,他就和你一样,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我怎么舍得忽视他啊。”
芦荟的热泪一颗颗翻涌出眼眶,沁湿了半张脸庞:“其实自老太太过世那天起,少爷的状态就一直很差,我也很少见他笑过了。只有偶尔看他给你写信的时候会边哭边笑,看着实在可怜。后来日子久了,我想让他代笔帮我给你写信,他也没见得有多高兴了。以往都得写上满满三四页信纸,到后来就变成我念到哪他写到哪了。”
“姆妈想跟你说的,想叫你快些回来吧,可姆妈也不识字啊。我就看着少爷一天比一天消沉,有时候还会夜不归宿,回来就说是和几个公子哥聚会去了,可我看哪像是刚参加完聚会,什么人聚完会回来脸色会更差的?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是不敢管他。我就想他开心快活的,不想上学、不想回家都没关系,可不管我怎么做,他还是不高兴。”
“有时候看他勉强自己冲我笑,我都得掐着手才没在他面前哭出来。少爷长大了,有心事也没法和我倾诉了。我住他隔壁,偶尔给他端个水果牛奶,都怕打扰了他。去年太太和小少爷回来后,少爷面上看不出,但我知道他的情况变得更糟糕了。也是在那时候他和我说,希望我去照顾小少爷。”
芦荟展开餐巾,狠狠擤了把鼻涕,才接着道:“是姆妈没用,姆妈连从小带到大的小孩都不知道该怎么哄。他怕我待在他身边,所以我只能看他离我越来越远。元宝,姆妈也不想的,姆妈这辈子最疼的就是少爷了,看他难过,真比用刀砍我都难受。”
沈满棣被芦荟的失态吓到了,四岁的他还听不懂芦荟在难过什么,只能像芦荟哄他时一样拍着她的背道:“不哭不哭,乖宝宝不哭。”
金朝不知这其中缘由,心中也懊悔极了。他自知笨嘴拙舌,便只能急忙从隔壁桌拿来一沓餐巾递给芦荟,好叫她快些止住哭泣。
芦荟也顾不上边上有孩子了,只想着将这些年心中压抑的情感通通发泄出来。好一顿痛哭后她才终于在侍应生异样的目光下找回些理智来。
她抽了抽鼻子,冷静下来对金朝道:“宝儿,从前我觉得你只有和小少爷在一起时才像个孩子,可如今我却觉得,小少爷只有和你在一起时才像个孩子。”
“今天我见着他,感觉他比前些年里的每一天都要高兴,也只有你还能叫他高兴了。”芦荟又握住金朝的手,郑重地将沈满棠托付给他,“姆妈治不好少爷的心病,也不知道还能陪他多久,只能拜托你照顾他了。你答应姆妈,要一辈子护着少爷,好不好?”
金朝坐到芦荟身侧,揽住她的肩轻拍了拍,承诺道:“放心姆妈,我会的,我会照顾好他的。”
第113章 大错特错
过不了多久芦荟就平静下来了,她自觉失态,只好又是宽慰金朝,又是安慰沈满棣,完了还要哄沈满棣吃西点。
沈满棣倒握着勺,笨拙地把第一口蛋糕喂给芦荟。金朝看了看,又觉得这小孩脖子上的金锁也没那么烦人了。他今天约芦荟出来的目的本来是想要让她搬出来跟他还有沈满棠同住的,但现在看来,或许维持现状才是最好的选择。
“宝贝,这蛋糕还有一半剩呢,你不吃了吗?”芦荟疑惑一向最嗜甜的沈满棣今天怎么会放着香喷喷的蛋糕不吃了。
“哥哥爱吃,留给哥哥。”沈满棣舔着勺子上残余的奶油,懂事道。
“你吃吧,我给你哥打包了。”金朝把剩着半个埋汰蛋糕的餐盘往沈满棣面前推了推,然后把打包盒移到了自己面前。
沈满棣有蛋糕吃了也不开心,他叼着舔得锃亮的调羹,垂眉搭眼道:“我想和哥哥一起吃。”
明明刚刚才匆匆见了一面,可还没和沈满棠热乎上,他就被那个凶巴巴的男人赶走了。沈满棣下唇翻着,心里委屈。他看着对面仪表堂堂的大哥哥将精致的蛋糕盒摆在胸前的桌上,里面装着的那块和他盘里这块是一个口味,只是人家是干干净净的一整块,而他留的只是吃剩了的半个。
沈满棣很挫败,心想自己刚刚要是没那么嘴馋就好了,这样他也能送哥哥一整块蛋糕,以向他证明自己是不会和他争抢的,或许他也就有底气问哥哥能不能回家住了。
“姆妈,你们在这坐会儿,我回片场看看。”出来久了,金朝心里有些不踏实,决定还是回片场候着,哪怕只是待在门外。
走了几步,他又不放心地折返回来,指着蛋糕盒对沈满棣讲:“这是留给你哥哥的,你要还想吃的话就只管点,我等会儿回来买单。”
沈满棣的嘴巴又咬又抿,最后还是乖乖点了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向金朝证明,自己不会抢哥哥的东西的。
金朝在片场外站了很久,直到里面传来费导的一声“好,停”后,才放心走了进去。光是在门外这会儿他都不知道听了多少声“再来”了,更别提他在西点店待了这么久,把沈满棠一个人扔在这,估计小孩是被骂惨了。
费导对片子要求很高,单是抽烟这个镜头就拍了三十七次。沈满棠第一次抽烟抽到想吐,感觉自己多年的烟瘾都要给治好了。
制片人心疼胶片,看着不开窍的沈满棠和顽固的费导,只想上前去给他们一人一个巴掌。听到喊停的声音后他就立马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拜了拜,嘴里念叨着“感谢上天庇佑,这回只重来了三十七遍,希望能继续保持”。
金朝穿过神叨叨的制片人和吹胡子瞪眼的费导,径直走向还在沙发上躺着的沈满棠。
“怎么哭了?”金朝蹲下来,用手擦了擦沈满棠脸上的泪痕。眼泪是擦掉了,但腻子上却留下了一道蜿蜒的沟渠。
“费导讲戏的时候没说要哭啊?”金朝心里觉得奇怪,又恍然大悟为什么会拍这么多条后才过。哪怕是沈满棠这个哭包,眼泪也不是说来就来的。
沈满棠不说话,就呆呆地看着金朝。费导确实没让他哭,是他自己被金朝离去的背影给吓哭的。他的眼泪淌啊淌,根本止不住,费导头先还不满意,急急地喊了“停”,还训斥了他几句。可到后来费导又好像是说服了自己,没再阻止他发达的泪腺,只是让道具师傅给他再点只烟。
虽然神经,但同时又很脆弱,好像也挺符合这个人物的设定的。费导灵光一闪,打算今晚通宵把剧本改了。谁说纨绔就一定要耽于享乐,也许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清醒地活下去罢了。
“你怎么不骂我?”沈满棠移开视线,眼泪就又顺势滚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金朝刚刚说话好像比平时温柔许多。可他明明都被抓现行了,金朝怎么还会给他好脸色看呢?
“骂你做什么?”金朝向他伸手,将他拽起身来,“去化妆间说吧。”
费导的片场,即使在换景搬道具也依旧静得吓人,金朝可不想被这么多人旁听他和沈满棠的对话。
门一关,沈满棠就什么都不顾上了。他紧紧搂着金朝的脖子,鼻子东蹭西蹭,像头小狗。
“我错了。”沈满棠鼻音很重,语调依旧是被他拉得很长,显得又黏糊又委屈的。
“嗯。”金朝任他抱着,然后再被他用脏脸蹭脖子蹭衣服的。他不轻不重地捏着沈满棠的后颈,柔声道,“那你说,你错哪了?”
沈满棠说不出口。让他向金朝坦诚自己是个大烟民都让他窒息,更别提他这些年和常遇青等人找的刺激远不止于此。这些恶习尚可以怪在外人身上,可他一次又一次想自我了结的念头却是万万不能让金朝知晓的。
“没事,不怪你。”金朝看着沈满棠的花脸和涂了胭脂的红唇,实在亲不下口,便转而亲在了沈满棠的耳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