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师尊,但开组会 下(260)
明明早在十五岁时,就觉得自己已经能轻易地玩转世间流行的规则。
人情、冷暖、专业、梦想、选择……无非都是一个个科目,一个个可以被叠加的分数而已。
明明那时就看透了,道德也不过是人际交往中的筹码,用来博取合作、博取加分的筹码。只要做好了事项一二三四……谁都可以成为道德高尚,占尽好处的人。
明明那时的他,就已经摸清楚了世间这场“考试”的规则。18岁时他身在全国最高等的学府,已经拥有了征伐世界的一切准备。高超的智商,最好的平台,优秀的相貌,强大的学习模仿能力,对规则的洞察,尚未与世界共情于是自诩为理性的无坚不摧。他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被廉价的共情击败,被调动的舆论带走,为所谓的大众功败垂成。他已经是最优秀的人才,注定会与众不同,注定会得到他想要的功成名就和精致生活,成为一名最优秀的强者。
一名分数最高的,无论到了哪里,都会最出类拔萃的人。
“然而,然而……”
那一刻,齐免成什么都听不到了。
因为他听见了哭声。
来自宁明昧的……哽咽的声音。
宁明昧举剑。在狂风暴雨中,他让所有灵气涌入自己的体内,那一刻,他的丹田被撑得像是一枚快要爆炸的气球。或许是觉察到了什么,深渊底部大量的邪物翻滚而上,它们嘶吼着要撕碎宁明昧。
在这么多的浑沦的影响下,他看见了什么呢?
那一刻,齐免成好像看见了天门边上站着的、小小的灰色身影——或许那就是宁明昧在这一刻被催发出来的心魔吧。而他不再犹豫,以温柔的拥抱拥抱宁明昧的身体,并将最后的一部分自己,也化入了神剑里。
这下宁明昧身边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这下世间,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了。
宁明昧挥剑,向着天门劈去。就像那一年,他挥着圆珠笔,向他人生中最重要的试卷上写去。那年盛夏,窗外蝉鸣阵阵,为了学子最重要的高考,政府封锁了周围路段。除了自然蝉鸣,四周寂静无声,好似真空,于是只有笔尖唰唰,和心跳搏击的声音。
就像此刻,笔尖落在答题卡上,神剑落在天门上。人笔合一,就像日日夜夜挑灯夜读,为了分数的一次次战斗,一道道写到麻木的相同或相似的习题。人剑合一,就像写出的每一笔,劈出的每一剑,人和剑错过的每一次后悔,原来劈剑也像写字一样简单,一样笔尖没入纤维,墨水洇染开。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宁明昧劈出语文的第一笔,他看见十二岁的自己站在演讲台上,他对班主任老师说不要,我不要让他们觉得我很可怜。
f'(x)=x+1,f(x)=?宁明昧劈出数学的第二笔,他看见自己在做数学竞赛题。他说他就是不喜欢,就是不耐烦去为了集体做那些琐碎的事。但他可以给他们讲难题,他喜欢做难题。
What's the price of the shirt?宁明昧劈出英语的第三笔。他看见十五岁的自己茫然地站在燕京大学的门口。燕京车水马龙,每个来来往往的人都妆容精致,说着他这样一个做题家不懂的话,用着他不知道的品牌。闲聊的话,一定要知道那些运动明星,那些酒的名称,最好的咖啡豆在哪里买吗?夏令营结束后还有一天,他该去哪里呢?所有人三三两两去看很潮的店,宁明昧没有。他一个人坐着地铁,去看了升旗。
重力的方向是铅直向下,他劈出物理的第四笔。他站在那间封锁的办公室门前,他想告诉老教授,他没有什么用,可那些人做的是不对的。即使时光不能证明什么真理,即使那些人也远远不会悔悟,即使等十年、二十年,也无法给那些人制裁,即使……可那些人是不对的。
粗盐的提纯制备,他劈出化学的第五笔。他对那笔奖学金说不,对他的老板说不,他在自己的致谢里,写下“我一点也不感谢”。是的,去他爹的,他一点也不感谢。他感谢研究的先驱者,感谢世界的未知,可他一点也不感谢。
红眼果蝇和白眼果蝇的遗传。他劈出生物的第六笔。缥缈峰的大雪,呼啦啦地落在他的眼底,雪那样急、那样急、它落在橙色衣裙的微笑少女身上,落在双胞胎姐妹身上,落在背着妹妹逃亡的常非常身上,落在下跪的温思衡身上,落在再次跳入剑炉的连城月身上,落在那把剑身上。
雪花太大,雪片太重,打得他睁不开眼,动不了手,牙齿出血,孔窍出血,全身也在出血。第七笔,第七刀,高考有六科,可宁明昧还有一剑要劈,只差最后这一剑,这一剑的力气。
只差这一剑啊!
“我来帮你!”
宁明昧应该已经听不见声音了。他的耳膜已经破了,他的一切都已经破碎了。可他听见蘑菇的声音。
不只是蘑菇的声音,还有许多光点,许多星芒的声音。
“我来帮你。”
一掌又一掌。穿越时空的一个个少年从宁明昧身边路过,将掌心击在了他的掌心上。那些少年青年们意气风发,笑容灿烂。他们与宁明昧素不相识,却表现得就像,宁明昧是他们在野马书院的同窗一样。
最后一个轻轻击了宁明昧的掌的,是一名面目模糊的少女。她跑得轻快,路过宁明昧,像小鹿一样越过他,撞到了摇摇欲坠的天门之前。
她面目模糊,可以是她,也可以是其他的人,可以是很多人。
“还有我。”
有声音道。
莲灯亮起,莲子破裂。从里面出现的,还有一个人的身影。那个人看着宁明昧,与他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
将明。
人人都说将明面色冷漠。可他看着身体已然破碎,魂魄与自己面容相似的兄弟,竟然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接着,他举起不存在的剑,摆出架势。就像他曾劈出的每一次的、毫无意义的剑。
“或许我曾经的每一剑,都是为了此刻而生的。”
其实最后一次,宁明昧什么都没有劈出来。
可它们星星点点,围绕着莲灯,成为一把剑,成为最后的力量,冲破了最后的壁障。
“轰。”
就在那一刻,巨大的力量和白光,冲破了一切。
他或许已经不再是他,已经遁入了虚空,破碎成了分子,质子,中子,夸克。被吸入天门的代价或许正是如此,被灵气的洪流冲击,化为湮灭。
可有一股力量,将最后的碎片推出了那片足以摧毁他的洪流,连同那盏莲灯,和那把残破的剑。
他对他微笑。
“再见,我的兄弟。”
“回到你想回的地方去吧。”
顿了顿。
“还有你。”
另一样东西被踹了下来。
残破的莲子没入天门,莲灯与剑一起下坠。深渊下的黑色洪流在那巨大的白光之下化为灰烬,竟然在顷刻之间便消弭于无形。
最终,它们落入一片泥土之中,就好像它们从一开始就出生于这片充满生机的土壤中,一样。
莲灯在泥土之中静静地燃着,结着小小的白色光团。就像新的身体即将从里面诞生一样。
而终于,宁明昧也闭上了眼睛。
就像这世间存在着某个时间缝隙。他在落满灰尘的室内拥抱着那五封从来也没有寄出的手写信。风停了,雪也停了,再也没有人在他的耳边咆哮。
他抱着那些信,静静地睡着了。
……
地动山摇结束,海啸下落,焦土之上有新芽萌发。灵气五行的力量凶猛地灌入世界,带来勃勃生机。黑色的影子从众人的身上蒸发。劫后余生的亲人友人们抱着彼此,开始痛哭。
“XXX!我爱你!我们成亲吧!”
山坡上爆发出一名青年的喊声,所有人笑成一团。就连一贯严肃的段璎也露出了笑意。就在万众狂欢的此刻,有人道:“怎么回事……桂仙尊怎么哭了?”
温思衡愕然看过去。他发现重伤的桂若雪像是因预感到差点失去什么东西似的,血肉模糊的眼角也流出眼泪。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