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怜,我装的(68)
七日不准来书房,就相当于七日都见不到容怀,这比拿雪鞭鞭笞他还要让他痛苦,但他只是奴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是以叩首道:“是。”
容怀走到屋外,凉飙飙的风一吹,他才略微有些清醒,支着额头问系统:“我刚才的语气是不是不太好?”
系统不以为意:“没关系呀,反正你们是主仆嘛。”
容怀低低咳嗽两声,拧了拧眉心:“主要还是连着做了几个不太好的梦。”
系统好奇了,身为寄居在宿主体内的系统,它其实是可以随时感应宿主的所思所想的,但是容怀精神力强大,没有他的允许,系统也看不见他梦到了什么,在想什么,“宿主你做了什么梦呀?”
“梦到过去一些不好的事情,”容怀不愿多说,嫌恶地皱眉:“想起了曾经被逼着喝药的经历。”
系统难得看见容怀情绪化的表情,连忙转移话题:“要不我和宿主讲讲柳灵芝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吧?这两天可精彩了。”
浑身湿漉漉的柳灵芝回到房间,失魂落魄坐在镜子前面,这才恍然发现因为被发配去浣衣,她忙得已经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了。
头一抬,看见镜子里的那个人,她就呆住了。
这个人……是她吗?
一身狼籍,面容枯槁憔悴,双眼无神,像个普通的山村农妇,这个人真的是她吗?
她上次照镜子还是拥有秋水剪瞳的那次,明眸善睐,看上去就能撞进人的心里,但现在她的眼睛竟然又恢复了平板无神。
看上去毫无特点。
最让她禁不住抱头嘶吼起来的,是她注意到鬓角突然增生了一缕白发,她还未曾许人,未曾嫁人,怎么年纪轻轻就生了白头发!?
她惊慌失措的吼声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有眼尖的立刻发现她鬓角的变化,指着她高声道:“你们瞧,柳灵芝生白发了!”
旁边的人也立即围过来,还伸手去拨她的头发:“是真的,一夜过去灵芝就多了一缕白发,昨天还没有呢!”
“这可真是奇怪了,灵芝年纪比我们都小呢,我们都没生白头发,灵芝怎么反倒一夜之间长出这么多白发?”
听着她们在旁边议论纷纷,指头几乎戳到她的头发上,柳灵芝抱头闪躲,心脏如同在滴血。
她最爱重的就是外貌,世上有哪个女子不爱美呢,又有哪个女子能接受得了早衰呢?
周围人喋喋不休的声音钻入脑海里,柳灵芝忍无可忍,掩面从门里冲了出去。
系统绘声绘色地描绘柳灵芝的经过,容怀却没有认真听,王总管带着羌先生在给他诊脉。
羌先生是闻名遐迩的大夫,祖上三辈都是御医,因不愿意为皇权所束缚,所以遁入空门四处游历,后来偶然得知容怀天生身体虚弱,着实是他从未见过的疑难杂症,这才留在容宅专为容怀医治。
王总管站在旁边惴惴不安,羌先生将指腹搭在容怀脉上,先是拧了拧眉,进而舒展眉梢:“心疾倒是去了,可这次伤风依旧伤了根基,往后还是得用药好调养,之前那些药怕是不够了。”
“还有按时推穴,”羌先生拨动佛珠,道:“先前我把按穴推背的方法教授给了霍施主,他悟性很高,能帮小公子排忧解难。”
听见霍燃的名字,王总管眉心狠狠一跳,这个霍燃果真是养出野心出来了!上次以口渡药他就觉得不对劲,如今想来,这个霍燃心真是大了!连按穴推背也要掺和一脚,
“另外……”羌先生看着容怀略显苍白的面容:“小公子可以稍适食些荤腥。”
容怀眉尖浅蹙:“我不喜荤腥。”
他向来口味清淡,不喜大荤油腻之物,羌先生倒也能体谅他,念了声佛,便不再多劝。
王总管想到容怀这突如其来的伤风就觉得不得劲,尤其是养了好些年才略微养出些肉,一下子又给瘦了回去,他问容怀:“小公子,您那天回房间的时候,外衫是湿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容怀并未深说,只道:“在后院溅了些水,没什么大碍。”
王总管暗暗记下,转头就去调查那天后院发生的事情,那天阳光明媚天气正好,后院仆役一抓一大把,他随便找人,一问就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结果气得肺差点炸了,又是这个柳灵芝!
真真就是个扫把星!
王总管听说柳灵芝住的地方就在后院旁边,所以才经常往后院跑,立即遣人把柳灵芝撵到马厩去,往后和下等杂役住在一起。
那里环境条件比她原来的住的地方差多了,十五个人的大通铺,房间狭窄阴暗,柳灵芝刚一进门就被里面混杂冲鼻的气味弄得连连后退,恨不得蹲在地上干呕几声,她嫌弃极了,其他人见她如此作态,也嫌弃她。
于是还没真正住进去,柳灵芝就不约而同被所有人排斥了。
—
由于身体昏沉孱弱,容怀这几日都睡下得比较早,内室窗台上燃着一盏灯烛,这是他习惯性留下的光源。
褪下外衫后,容怀到桌边喝水,无意间抬起头瞥见外面一道人影一闪而过,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婢女小葵在他身旁伺候,也看到了那个人影,立即惊叫起来:“有贼在小公子屋子外面!”
内室虽然只留了一个婢女伺候,但外面的侍卫和杂役却不少,闻言立即动起来,四处寻找刚才的黑影。
外面登时人仰马翻,一片骚乱,整个容宅都被惊动了。
结果一无所获。
系统砸砸嘴:“霍燃也真是的,想看就光明正大得看,还偷偷摸摸的。”
容怀解扣子的动作顿了顿:“刚才外面的人是霍燃?”
“不可是嘛,”系统摇头唏嘘道:“你让他七日不准见你,他就不敢来,只敢每天晚上都跑到门口偷偷看你,还一站就是一个晚上啧啧啧。”
容怀坐在床橼,指尖揉了揉眉心:“难怪这两天没见他主动过来。”
系统愣了一愣,提高声音:“宿主你自己说过的话,不会忘了吧?”
容怀轻笑一声,“烧糊涂了。”
系统:……
可怜的霍燃。
这短短的七日对于霍燃而言,着实可谓度日如年,每天白天刚一睁眼他就巴不得早早夜晚降临,就能偷偷借着夜色到他朝思暮想的人窗口看上一眼,哪怕借着烛火,只能依稀看见里面模糊不清的轮廓,他也觉得心满意足。
好不容易熬到第七晚,他又再次来到容怀窗外。
因为前天他不小心被人发现,四周巡逻的人也多了不少,他远远眺望那扇雕花窗棂,心里期盼里面人把它打开。
然而他等了又等,却看到窗户上映出两道人影,不是婢女小葵,而是另一个陌生女人,容怀分明已经脱下外衫,只剩亵衣,她仍将手放在容怀肩上和腰上。
霍燃炽热期待的心陡然坠入寒谷,他从未体验过这样遍体生寒的感觉。
守在门口的仆役也正在聊天,“小公子看着年岁小,也该快到娶亲的年纪了吧?”
“这种事肯定有嬷嬷找女人去教,”同伴小声警告:“咱们就别议论了。”
仆役方才醉酒后口无遮拦,如今一被点醒,便也怕了,东张西望发现没有人听见才拍拍胸脯,长松一口气。
他并不知道,他说的话已经被霍燃听见了,此时霍燃脑海里一片空白,他这才意识到如今愉快的生活,就像镜花水月,空中楼阁。
只要但凡轻轻一推,就会轰然倒塌。
容怀迟早会娶妻生子,迟早要成家立业,而他只不过是一个随手的消遣,迟早会被取代,淡忘。这样的想法一出来,就如同魔怔一般在他脑海里回荡。
容怀,小公子,那样高高在上的小公子,他如何能将他拽入自己这滩泥沼之中呢?
霍燃眼底逐渐浮现出血丝,他喘着粗气,死死盯着窗户上两道忽远忽近,纠缠在一起的人影,强迫自己往回走。
可刚迈出一步,他就像着了魔似的转过身,大步冲入那栋熟悉的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