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美人(76)
“我这右足整整治了两年,前半年,爹爹若是得空,便会来探望我;若是不得空,便会差心腹来探望我,他希冀着我能好起来,高中状元,光耀门楣。后一年半,爹爹几乎是对我不闻不问。
“崔氏对爹爹吹了不少枕边风,两年过去,终是成功了,爹爹默许崔氏将我赶出了家门,我如同一件被废弃的物件般被丢了出去。崔氏撕下了慈母的面皮,将数百枚铜钱掷于我身上,口称生怕我饿死街头,伤了父亲的颜面。我受不得她的羞辱,抬足便走,将我随身的衣物当了,才得了些盘缠。
“我离开京城后,便到了这临山县,并在此定居了,因为这临山县乃是我母族之所在,虽然这母族早已无人在临山县了。一晃眼,又已过去了两年。我中会元那年,恰巧及冠;我被赶出家门那年,二十又二;今年我已二十又四。这四年来,我从满怀希望到失望,又从失望到绝望,活得浑浑噩噩。
“不知不觉间,我成了自己康健之时最为厌恶的那种人,没有目标,没有骨气,空有一副活着的肉身,无异于行尸走肉。玉质……”
他顿了顿,与裴玉质四目相接:“玉质,多谢你拯救了我,尽管我的右足十之八/九治不好了,但我最起码寻回了出事前的心性。”
裴玉质将素和熙的指尖吐了出来,正色道:“是子熙自己愿意让我拯救,我才能拯救子熙,我不过是向子熙伸出了援手而已,是子熙自己做出了最大的努力。不管子熙的右足能不能治好,子熙都是我心目中最为伟岸的男子。”
素和熙含笑道:“是因为有了玉质,我才能做出最大的努力。”
“既然如此,这功劳我便不推辞了,我让子熙再世为人,子熙定要好生报答我。”裴玉质顾盼生辉,面含春色。
素和熙会意:“大恩无以为报,我便以身相许吧。”
裴玉质牵了素和熙的手:“子熙这副身体我要定了。”
“这乃是我的荣幸。”素和熙又与裴玉质接了个吻,才道,“饿了吧?”
裴玉质不答反问:“子熙坠马之初,具体病况如何?”
素和熙答道:“双足瘫痪。”
当时的日子暗无天日,他连生活都不能自理,一日十二个时辰都须得有小厮照料。
他曾想过自尽,又怕下了地府,见得母亲,令母亲伤心。
他努力地让自己面对现实,但他却先一步麻木了。
有时候,他甚至会想如此废物一般过一生亦不差,至少毋庸再头疼如何出人头地。
经过一阵子的麻木后,他终于寻回了些心气,努力地复健。
复健期间,他日日皆要摔跤,他压根不记得他统共摔跤了几回,只记得自己一身擦伤、摔伤,青青紫紫,新旧交错,从未好过。
待他能站起身来了,他努力地下得床榻,出了卧房,走到了父亲书房前。
他希望父亲能鼓励他,能夸奖他,然而,父亲却仅仅是瞥了他一眼,道:“没看到有客人在么?还不快回房去。”
没有鼓励,没有夸奖,只有厌烦。
父亲觉得他让其在同僚面前丢了颜面。
他认为是自己恢复得还不够好,只要恢复得再好些,看不出半点曾经坠马痕迹,父亲便会鼓励他,夸奖他了。
回房途中,他听到了不少奴仆的嘲笑,他让自己假装不在意。
待回房后,他继续复健。
三月后,他的右足又好了些,跛得没有先前明显了。
这次,未免惹父亲生气,他先命小厮向父亲通报。
他以为父亲会期待他的变化,可是父亲只让小厮告诉他除非他能彻底痊愈,不然,便不用去见父亲了。
他自我安慰父亲待他严厉,是为了让他更加努力。
不过无论他如何努力,右足都无法彻底痊愈。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成了一个残废,再也不用去见父亲了。
现如今,父亲于他而言,仅较生人好一些,父亲如何看待他断袖一事,他全不在意。
他收起思绪,一抬眼,却看见裴玉质双目含泪。
裴玉质并不知晓素和熙竟然曾瘫痪在床,心疼得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子熙,他的子熙竟然曾瘫痪在床……
是因为被肢解的缘故,子熙才会瘫痪在床的吧?
是因为他的缘故,子熙才会瘫痪在床的。
是他无能,生着一张害人的皮囊,却无力自保,需要子熙保护,致使子熙瘫痪在床。
他忍不住抱住了素和熙,嚎啕大哭。
素和熙吓了一跳,轻拍着裴玉质的背脊道:“玉质莫哭,玉质莫哭,我已好多了,不再需要旁人时时在侧照顾了。”
裴玉质却是哭得停不下来,扯着素和熙的衣襟,整张脸皱成了一团,毫无素日的风情。
素和熙不知如何才能将裴玉质哄好,只能不断地亲吻着裴玉质的眼帘道:“莫要哭了,玉质,莫要哭了……”
裴玉质将素和熙的衣襟都哭湿了,甚至哭得打起了哭嗝。
素和熙束手无策,威胁道:“玉质,你再哭,我亦要哭了。”
裴玉质顿了顿,又淌下了泪来。
裴玉质的哭泣让素和熙真切地认识到了自己是被裴玉质所珍惜着的,明明已是过去之事了,明明现下的他勉强能算是好端端的,可裴玉质却为他哭了,还哭得惊天动地。
他极少哭,上回眼眶湿润乃是失而复得之时,故而,他努力了好久,才挤出了眼泪来。
裴玉质见状,抬指去揩素和熙的眼尾,哄道:“子熙莫哭。”
但他自己却是哭个不休。
素和熙严肃地道:“玉质不哭,我才不哭。”
裴玉质一边打着哭嗝,一边为难地道:“可是我……我也不知……如何能……能让自己……不哭……”
素和熙将裴玉质拥紧了些,按着裴玉质的后脑勺,让他埋首于自己怀中,然后,柔声道:“那玉质便哭个痛快吧。”
裴玉质圈紧了素和熙的腰身,哭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了哭泣,从素和熙怀中抬起首来。
素和熙见裴玉质的面孔红透了,取笑道:“我的玉质连人形都像白兔了。”
裴玉质气呼呼地道:“我本就是白兔,人形像白兔有何不可?”
“并无不可。我心悦于玉质,无论玉质是如何模样,我都心悦于玉质。”素和熙从衣袂中取出帕子,擦拭着裴玉质的面孔道,“但我很是心疼。”
裴玉质任由素和熙擦拭着,气势汹汹地道:“我更心疼。”
素和熙失笑道:“你为何要与我一较心疼之深浅?”
“我仅仅是哭了而已,子熙却瘫痪了……”提及“瘫痪”二字,裴玉质的双目又盈满了泪光。
素和熙强调道:“玉质莫哭,是曾经瘫痪,而今的我已能照顾自己,亦能照顾你了。”
“嗯,我不哭,子熙已不再瘫痪了。”裴玉质吸了吸鼻子,“我们互相照顾吧。”
“好,我们互相照顾。”素和熙放下裴玉质,去打了盆水来,而后弄湿了帕子为裴玉质擦拭面孔。
裴玉质指着素和熙的衣衫道:“子熙的衣衫被我哭湿了,我为子熙换一身吧。”
素和熙还以为裴玉质是要用妖术为他换一身衣衫,未料想,裴玉质竟是解下了他的衣衫,又将他牵到了卧房。
裴玉质取了一身干爽的衣衫来,却不为素和熙穿上,而是沾沾自喜地道:“子熙身上生了不少吻痕,是我昨日留下的。”
素和熙垂目一瞧,他身上的确生了不少吻痕。
裴玉质抬指慢条斯理地磨蹭着素和熙身上的吻痕,欢喜地道:“子熙是我的了,是独属于我的,我已为子熙打上烙印了。”
素和熙回应道:“玉质所言甚是,我已是你的了,是独属于你的,你已为我打上烙印了。”
裴玉质放下手中的衣衫,继而将自己的衣衫褪下了,大胆地道:“子熙且仔细瞧瞧我的身体,我亦是子熙的了,是独属于子熙的,子熙已为我打上烙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