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债找上门来了(146)
而彻底失去那人,心再度被冰封,她变得像一座不同寻常的孤岛,只接纳她愿意接纳的,也体会着陆漾做少主的辛苦。
异域番邦的文化学起来很是磨人,而陆漾精通数十种国家的语言、文字,她是这世上最出类拔萃的旅行家、算学家,是天生的大商人、大财主。
令人抱憾的是,她不在了,桃鸢才慢慢读懂了她。
书页合上,貌美心冷的陆少夫人静默地看向远方。
“你真不来帮我?”
“我这样,不也是在帮你?”
美人唇边噙着淡淡的笑,笑不达眼底,陆尽欢忽然沮丧:“你准备何时出海?”
“就今年。”
“这也太赶了。”
“等不及了。”
“我以前怎么没瞧出你是这么深情的人?”
听到“深情”两字,桃鸢笑意一滞:“深情的可不是我。”
是陆漾。
以前不动情,以前不懂情,以至于太薄情。
事到如今她才明白昔日的自己对陆漾是真的不够好。
她年长她八岁,被迁就的还是她自己。
陆漾包容她,润物无声地爱她,爱得太小心翼翼,不敢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儿,就那么默默地默默地付出,顶天了拉着她胡闹一通。
到头来还要被取笑浪荡轻狂。
也太冤了。
想到她和她们的过往,桃鸢古井无波的眸子漾开一层细微的涟漪:“我想重走那条航线,看看她看过的风景。”
这种凄凉的浪漫尽欢不想懂,她认真道:“我需要你。”
“我现在不想掺和尔虐我诈的政局”
她语气有些生硬。
陆漾教会了她爱,用死给了她致命一击,走得太仓促,连句遗言都没有,导致桃鸢的爱搁置着深沉偏激的底色。
没人能挡她。
皇后娘娘也不行。
她看着天,看着飞鸟掠过天空。
鸢飞戾天,鸢是一种凶猛的鸟,陆尽欢没她生猛,及时咽下嘴边那句劝说。
她想说,三年多了,死了的人都够转世投胎了,你怎么还放不下?
可她又清晰地知道,这只是开始。
桃鸢安静了三年,稳重了三年,她才开始疯,这谁管得了?
管不了。
陆漾死讯传到陆家时桃鸢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头人,陆漾的衣冠冢建好,站在她墓前,桃鸢一滴眼泪都流不出。
她看起来压根不伤心,心里却在日复一日里数算陆漾的好,惦念她的温暖,幻想她的笑。
再不疯一疯,这人真就要憋死了。
陆尽欢低头轻叹。
她所谓的壮志和桃鸢的缅怀比起来一文不值。
她觉得桃鸢变了。
变得像谁呢?
像陆漾。
为了爱情,为了一见钟情,为了让心脏火热跳动,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哪怕被撞得头破血流。
文雅点是情圣附体,直白点就是一腔热血,不管不顾。
为了浪漫,为了享受浪漫,为了夜里能拥着心爱的人,脱层皮都值得。
这完全是尽欢的反面。
尽欢是什么样子呢?
——江山太重,爱太轻。
到了桃鸢这儿,又成了名利浮华几斤几两,她只要一人心。
哪怕那人那心不在了,她也要活成陆漾的模样,用以缅怀。
痴人。
陆尽欢戴上银质的面具,潇洒下楼,转瞬汇入人群,如鱼儿入水,消失不见。
春风怡人,二层楼的窗子打开,风扑在美人面,桃鸢闻见清淡的桃花香,轻抚袖口缠绕的白花。
长街拥挤,行人如织。
穿着春衫的女子停在远处的糖人摊,隔着人来人往,背影清隽,长发如墨。
桃鸢怔然停在酒楼门口,候地身形如风,不管不顾地追过去。
春风太柔,人潮拥挤,她追得太狼狈。
木簪不知何时落在地上,发丝散开,单薄的玄衣淋漓着透骨的寂寞,而裹在薄衣里的人,身心颤抖。
“等等!”
“等等!”
“阿漾!阿漾!!”
她追上前去,颤抖的手扳过那人肩膀:“阿——”
满腔的颤栗忽然止住。
如同无数次看得见看不见的绮梦。
梦醒人忽冷。
被认错的姑娘初来京都,回眸的一刹那好似窥见花开花落的哀景。
花开得太绚丽,枯萎得太急。
让人心生怜惜。
看她盘着妇人髻,姑娘按下不合时宜的心动,疑感走开。
听好心人提起她方了然,撇撇嘴,遗憾地想:这么美这么冷的女子,竟然是名寡妇?
她不放心地回头张望一眼。
桃鸢扯了扯嘴角:“看错了啊。”
人间烟火浓,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中,独她—人形单影只,失魂落魄。
第96章 痴心苦等
“阿漾……”
她低喃一声,恰好一只雏鸟落在她肩头,歪着脑袋叽叽喳喳,好似在问:喂,你怎么那么难过?
桃鸢将鸟儿握在掌心,不远处一对鸟儿朝她飞来,她松开指节:“回去罢,回你家的罢。”
雏鸟好奇绕着她飞了两圈,最终跟着亲人振翅离开。
有家可归,有枝可依,人间才值得。
曾经桃家是她的家,因为她生于斯长于斯,后来她不肯做笼中雀,执意与桃禛断亲,成为背弃宗族的忤逆不孝之人。
是陆漾领人砸开桃府大门,光明正大地带她回家。
那时候的家,是陆家。
于是桃鸢怀着身孕嫁入陆家,成为人人口中的陆少夫人。
桃鸢愣怔片刻,侍婢、护卫等人匆匆赶来。
寒蝉轻声道:“少夫人,咱们坐轿子去罢。”
堆雪好生扶着人上轿,眼底划过一抹不可言说的哀戚。
情情爱爱的,好时是真好,一旦不好,缺了那个人就会无药可医。
“去庄园。”
陆氏庄园,镜屋。
门推开,桃鸢音色沁凉:“你们下去。”
她这两年说一不二,比未出闺阁前冷淡许多,寒蝉再是冒失的性子都不敢多言,与堆雪躬身退开。
门扉闭合,发出沉闷喑哑的响,两人面面相觑,皆在对方眼里看到化不开的担忧。
桃鸢许久不来这镜屋,怕触景伤情,昔日欢愉放到此时来看,仿佛被抛弃的只有她一人。
她也确确实实被陆漾抛弃了。
生死永隔。
她面色惨白。
坐在宽敞的软榻,指腹捻起精贵的天蚕丝被,她笑了笑,眸子撩起望见对面的水青色缎子,锦缎被扯下,映出一面清晰可映毫发的琉璃镜。
此乃镜屋,处处是明晰照人的镜面。
手指拂过琉璃镜的一点,尘封的记忆被唤醒。
她记得,当日有水喷溅在这上面,那人眉眼得意又快活,缠着她行尽百般磨人事。
桃鸢规规矩矩地躺在整洁的床榻,闭上眼,旧时光里浮现出陆漾的影,桃花眼明媚风流,唇角含着喜色,一双眸子欲说还休,总能挑动她敏感的神经。
她是从何时感觉陆漾可信可靠的呢?
或许是在初见的那晚。
桃山,破庙,篝火燃起,年少无辜的女郎闯进来,有点狼狈,又有点俊俏,像春天开得最早最俏的那枝桃花。
睫毛轻眨,扑簌簌地惹人怜爱。
哪怕落魄,灵魂也干干净净。
她初时防备她,到最后攀附她。
刚满十八岁的小女郎,竟然什么都不懂,欺负人都不会,胆子比芝麻粒还小,很有礼数,每行过一处都要问一问,“这样可好?”“那这样呢?”
声音颤巍巍,洁白如冷冬降落的冬雪。
却不冻人。
她的怀抱很暖,指尖也很烫,呼吸都紧紧密密轻轻重重。
笨得可以,一举一动带着少年人的鲁莽热情。
桃鸢解了衣衫躲进崭新的天蚕丝被,纤长的睫毛隐隐颤动,她想念陆漾至深,相思在骨血里烧成连绵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