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为何无动于衷(59)
程在笑了好一会儿,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都被湛乐拍散了。
正是饭点儿,海底捞人挺多的,便衣警察之前和程在联系过,说了他们坐的桌,程在便挑了个离他们不远的,湛乐坐在最里面那侧,看着挺远的一个位置,但实际上程在那桌要是发生点儿什么事他立刻就能冲过去。
不多时谢凛也来了,带了个棒球帽,头发扎了一缕在脑后,连口罩也没带,依旧穿的一身黑。
“口罩呢!”湛乐看见她就开始问。
“谁带口罩来吃海底捞啊哥,”谢凛坐在湛乐对面,许桐也跟着喊了声哥,谢凛又问,“人来了吗?”
“还没有。”湛乐皱了下眉。
程在进店快五分钟了,那个人一直都没有来,程在倒是冷静,直接点了菜和锅底准备开吃了,看得湛乐一阵无语,也跟着点了菜一类的东西。
过了十分钟,店门口终于走进来一个人,穿着一件洗得快褪色的衬衫,往店内张望了几眼后径直走向了程在的位置。
“陈伏。”那人说。
“嗯。”程在大大方方地应了,抬起头,却有些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隶,”陈隶眼中带些骄傲,“爸爸给我起的名字。”
他竟然喊那个男人爸爸。
程在有些反胃,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把手边的水喝完,刚准备倒,一旁的服务员一个冲刺跑了过来面带微笑地给他续了水。
“我很久没和别人一起吃饭了,”陈隶倒是无所谓程在眼底的防备,他笑笑,“你能约我在饭店见面,我很开心。”
“你想干什么?”程在的手在桌子上轻轻地点了点。
“我?我刚出狱没多久,想找个家人叙叙旧而已,”陈隶说,“爸爸说我们都是家人,会在一起的。”
“你是怎么联系到我的?”程在没理会他的话,径直问出自己想问的事情。
“嗯?啊,不能告诉你,不能告诉你,”陈隶摇摇头,“他是我的弟弟,我得保护他。”
“你,”程在顿了顿,心中一动,换了个说法,“我们还有别的家人吗?兄弟姐妹?”
陈隶欣喜地抬起头:“有的,有的,爸爸后来买来了很多弟弟妹妹,被抓进去之前,有二十几个人承认了我们是家人关系,可惜他们全都被爸爸卖给别人了,除了找到你的那个弟弟,其他的我都不认识了。”
那应该就是谢凛之前的那些孩子了,还有和谢凛同一批没逃出来的那几个。
程在压下心里的恶心,继续问他:“我也是你的哥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的另一个弟弟在哪?”
陈隶犯了难,他精神是有问题的,被程在问住后有些焦急地咬着指甲,轻声说:“你不会怪他吗?”
“怎么会?”程在说,“我们都是家人。”
“季长韵,他是季长韵公司里的人,”陈隶犹豫再三,还是说了,“上次他负责调查一个要跳楼的小孩,从那个小孩的聊天界面里找到一个叫程在的人,他点进去看见了你的照片,说觉得你的眼神很像我们的人。”
“后来他把照片发给我看,我一眼就认出你了,”陈隶很兴奋,眼里都闪着诡异的光,“我认得你,我一直都认得你,当时爸爸最喜欢的就是你,可惜你背叛他了……不过他会原谅你的,你来和我团聚,我们一起去看他。”
程在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和一个疯子继续浪费口舌下去了,这顿饭再对着陈隶吃下去,自己能把前天吃的东西都吐出来。
他把手机拿出来,将之前季长韵拿他手机拍的那张发在朋友圈的照片删除后,随意找了个借口准备开溜,湛乐那边看见他一站起来也丢下了手里的筷子,准备结账走人。
“你打算去哪?”陈隶痴痴地问。
“回家。”程在说。
“带我一起吧,”陈隶说,“我们不是家人吗?”
程在没回话,转身朝外走了出去。
陈隶还坐在原处,眼神在程在准备起身时变得有些呆滞,湛乐从他的身边走过,没忍住扭头看了一眼,却看见那人低着头,眼底有风暴在酝酿,紧接着,他站了起来。
空气的流动在那一瞬间变得缓慢,湛乐看见他从兜里摸出一把刀,直直冲着程在扑了过去。
湛乐伸手抓了一下没能抓住他,口中已经喊出来了:“程在!”
话音刚落,早就埋伏好的便衣警察冲出来夺过他手里的刀,几个动作将他压制住,程在回过头,漠然地看着他。
海底捞的客人们都看了过来,服务员和领班都在往这边赶,湛乐往前走了几步,准备走到程在身边去,又听见陈隶大声吼道:“你根本没有把我们当成家人!”
一旁的谢凛浑身都僵住了,湛乐余光瞥见她的表情,往后推了步,轻轻握了握她的肩膀。
“你是叛徒!你逃不掉的,你……”陈隶一边挣扎着,一边想要往程在身上撞,“你是个叛徒,你背叛家人,你逃不掉,你逃不掉……”
他像中魔了一样反复强调着,你背叛了家人,你逃不掉,你无法离开我们的家。
谢凛的身体和指尖对随着陈隶的每一声喊叫而变得僵硬冰冷,她忽然变得有些难受。
“我逃掉了,”程在却放低声音,和陈隶说,“我逃掉了,往上爬了,你,和你那些所谓的兄弟姐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把我拉回去。”
“我,”程在说这句的时候顿了下,像是瞥了谢凛一眼,一掠而过,“永远都不可能是你们的家人。”
那件丧心病狂的人口贩卖案早在八年前就将罪犯逮捕,却早就祸害了不知道多少人,多少个家庭,就算那些孩子逃出来了,也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生活在梦魇里。
包括逃离出来快二十年的程在,每年的国庆都会被拉扯进那个失控的雨天;逃离出来十年的谢凛至今都无法在没有别人的陪同下前往人口密集的场合,他们被刻下了一生的阴影,在用一生的时间往上攀爬。
陈隶的思想和精神都被同化,他一辈子都得不到解脱了。
程在给季长韵打了个电话,简单说明他手下那个人不对劲的事,然后扭头看着站在海底捞门口无言的三个人。
“我先带她回去,”许桐一直牵着谢凛的手,侧头和湛乐说话的时候却放低了声音,“她这种时候……让她待在熟悉的环境里比较好。”
湛乐想说让她回家也行,但转念一想,公寓里对谢凛来说的确比家更熟悉。
“有事给我打电话。”湛乐看着谢凛。
“嗯。”谢凛应了一声,低头把帽檐拉得更低。
两个人打车走了,湛乐和程在也坐进了车里。
天空已拉下夜幕,他们两个坐在车里,谁也没动,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程在说这事儿不严重,现在看来的确是不怎么严重,按之前那几件事来说完全算是挠痒痒了,但还是让人感受到了不痛快。
谁也没想过陈隶能被洗脑成那个样子,被关在一个地方,荼毒得没有自己的思维,只剩下执念,不成人样。
良久后,程在叹了口气,说:“去我家坐会儿吧。”
“嗯,”湛乐说,“要买点儿酒吗?”
“不用,”程在说,“我这会儿就是……不想一个人待着。”
“啊。”湛乐看着他,伸手过去像程在揉他那样揉了揉程在的头发,“没事了,回家吧。”
第60章
到程在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了。
说着不喝酒,结果快到的时候还是在楼下小卖部买了几瓶啤酒几袋零食带上来。
湛乐把买来的东西拿出来在茶几上放好,又抬头看了眼坐在沙发上跟个大爷似的一动不动的程在,抿了下唇说:“你要不去睡?”
“这刚七点。”程在说。
“是啊,刚七点,”湛乐又去拿了两个杯子来,他不太喜欢对瓶吹,泡沫太多了吃一嘴不舒服,“你的身体就已经快进入睡眠反应迟缓了。”
“没有,我刚在想事情,”程在笑了笑,帮忙开了瓶盖,“我很久没有这么直面地……面对过那些人了。”
“毕竟也不常遇到。”湛乐举起杯子朝程在晃了晃,程在便也举起杯子。
“以后应该也遇不到了,”程在还是笑着,客厅里的灯很亮,适应之后还是会觉得有些晃眼,他眯缝了下眼睛,看着湛乐说,“真糟心啊。”
“你最后那句能别看着我说吗?”湛乐指了指旁边,“看那儿。”
“真糟心啊。”程在扭头看着湛乐指的那边又说了一次。
湛乐往嘴里丢了颗花生抬眼看着他。
程在的心情算不上好,可坏到极点也说不上,更像一潭被炸开后归于平静的湖水,表面风平浪静,内里泥沙翻涌,需要时间来将那些泥沙抚平,但不知道他需要多久才能彻底静下心。
两个人没再提起那件事,吃吃喝喝的唠会儿嗑之后就要睡觉了,程在没说送湛乐下楼,湛乐就不主动提要走。
啤酒喝完了,拿出来的零食花生之类的也吃得干干净净,程在把那些东西收拾好了,拍拍湛乐的肩膀,说:“我去洗澡。”
“啊?哦,”湛乐说,“你去吧。”
说完没多久,湛乐就听见了浴室门关上的声音。
停一下。
这个进展,如果不是程在情绪不太对的话湛乐都想冲下楼买点儿什么臭不要脸的东西预备着了。
不过程在应该有吧?挺大年纪了应该也谈过恋爱了。
交过男朋友了。
啧。
湛乐往后瘫倒在了沙发上,听着浴室传出来的水声,闭上眼睛歇了会儿后摸出手机给谢凛拨了个电话,却是许桐接的:“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