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说(5)

　　他他妈的，我不是说了中午要还给我的吗？
　　康岚做事一向一丝不苟，所以从小到大他几乎没有丢过或忘记过什么事，结果就在这短短一天不到的时间里，他毫无知觉地就将这两件事都做了。
　　一是他不见了的水笔，二是催赵任琦还生物作业本。是的，他本来就没怎么信过赵任琦的记忆力，他能想起来最好，他想不起来自己也早已做好了中午亲自去拿的准备，但是他睡着了。
　　“怎么啦？”教生物的张老师注意到了康岚的异常，温温柔柔地低声询问。
　　康岚看向张老师，面不改色地撒谎道：“老师，我作业本忘在家里了。”
　　说老师不偏爱好学生那肯定是假的，尤其是对于像康岚这种无论是学习成绩还是学习态度都极优秀的学生，张知颖很难以怪罪的口吻去指责他，何况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她了然般的长“哦”一声，环视了一圈教室，然后对着康岚说道：“那这节课你先跟陆少鹏拼着看吧。”康岚眨眨眼，他平时并不怎么关注同班同学，所以他虽是耳熟这个名字，此刻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对方长啥样。
　　他捧着教材、草稿纸与笔站了起来，犹犹豫豫地向后走去，目光左右徘徊，接着他就看到第一大组的最后排有个人高高举起了手，康岚下意识朝那边望去，猝然掉进了一对漆黑幽深的眸子里。
　　原来是他。无论是对这张脸，还是对“陆少鹏”这个名字，康岚都分别有印象，前者是因为长相帅气，后者是因为他经常听到旁人提起。
　　赵任琦好像也提起过这个名字，但他记不清赵任琦关于陆少鹏说过些什么了，毕竟他当时连陆少鹏是谁都不知道，自然是没留神去听。此时这张脸与这个名字竟以这种方式重合在了一起，康岚觉得奇妙得甚至搞笑起来。
　　“嘿。”陆少鹏同康岚短促地打了声招呼，眼里有笑意。
　　“你好，”康岚点头，他在陆少鹏的右边空位上坐下，想了想又说，“康岚。”
　　“噗嗤。”
　　陆少鹏一点都不遮掩地直笑出了声，吓得康岚又是看他又是去看老师，就怕被老师发现然后将他们二人“请”出去。
　　陆少鹏还在笑，康岚憋着股气想到，有什么好笑的？“哎哟，”陆少鹏歪着脑袋看康岚，“年级第一，谁还不知道你名儿啊。”
　　其实康岚只在高一下学期期末考的时候考过一次年级第一名，可陆少鹏说的却好像他次次都是年级第一一样，但是康岚并不想同人争辩这个。
　　他神色平常地抬头看生物老师在黑板上画遗传图解。一道题讲完了讲下一道的时候，康岚仍能感到陆少鹏的视线正放在自己身上。
　　“怎么？”他冷淡地转头看向陆少鹏。“这里。”陆少鹏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左眼眼角下的位置，下巴配合着手指的动作微微扬起，由此显得眉眼更加狭长了。
　　他的眼睛可真漂亮啊，康岚不合时宜地想到。康岚皱着眉去摸自己的左眼眼角，那里有一片凹凸的痕迹。脸蓦地涨红，应该是刚才睡觉的时候不小心压出来的印子，居然到现在还没有消下去。
　　陆少鹏又低低笑了起来。有那么好笑吗？康岚在人笑到连腰都要弯下去的时候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他现在有一点点点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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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膝盖血
　　康岚原先还在担心生物老师会拖堂，导致他不能够一下课就上楼找赵任琦把作业本要回来，不过幸好今天没上新课，而是以讲解堆积的习题及答疑为主，所以在下课铃响的时候，他们难得准时下了一次课。
　　谢别了陆少鹏，康岚将自己的书与笔归回原位，接着就走出了前门。
　　这段路他不是没走过，但大多时候还是赵任琦走下来找他的。嗯……也不能说是找他吧，虽然以前他一直都这么以为着，可现在仔细想来，赵任琦在他们班的时候，哪一次不是先和那帮坐后排的说说笑笑，到最后快要响铃上课了才匆匆跟他说上两句就离开了。
　　他本可以聊完就走，却每每都要跟例行公事似的在走之前以与自己说话作尾，这样一想，康岚竟觉得自己的存在之于赵任琦或许是一种负担也说不定。
　　康岚站定在高二（4）班的后门口，他本想叫四班的同学把赵任琦叫出来，却见应该是赵任琦座位的地方此刻围了好几个男生，有一人似是坐在课桌上，一颗后脑勺正对着康岚。
　　最先发现康岚的是背靠在窗玻璃上的邱钧。
　　“哎，任哥。”邱钧碰了一下还在讲话的赵任琦，示意他往后门口看去。
　　赵任琦转头的时候脸上还挂着不加掩饰的阴沉狠厉，那神色在看到康岚的时候突然凝固了，眼睛微微张大，混杂了意外与惊喜的新表情显得十分滑稽，不过很快，这张脸上就漾起了笑容，将一切都抹去了，无比的蓬勃有朝气，连眸子都好似在闪着黑亮的光。
　　“你怎么来啦。”说着，赵任琦就想从桌上站到地上去，不过他屁股才挪到桌边，就给周围的人“哎哎哎”地又推了回去。
　　康岚走近了，有人给他让出了位子，他往前一步，看到赵任琦的右裤管被卷到了大腿，右腿膝盖上一片血污泥泞，小腿上挂了一条半干的血迹，蜿蜒地消失在脚后跟处。
　　他深深地蹙起了眉，看着赵任琦问：“你干嘛去了？”
　　赵任琦却不回答康岚的问题，他摸着鼻子“嘿嘿”笑两声，从下方觑着康岚的脸色，愉悦道：“你担心我啊？”随即他又将裤管往下撩了一些，堪堪遮住了狰狞的伤口，故作轻松道：“小事儿，今天鞋没穿对，抢篮板的时候大意了。”
　　“要不要，去处理一下？”
　　“那你带我去啊？”赵任琦全心全意地瞧着康岚，没有受伤的那条腿垂在桌沿下悠悠晃荡着，心情很好似的。
　　康岚疑惑地想，这里又不只有他一个人，他们两还不同班，赵任琦是怎么想的才会认为自己应该是陪他去处理伤口的最合适人选？还是他随口一说？还是就只有自己提出了这个问题，正好被接了话头？更令他感到挫败的是，自己竟然真的开始设想起可行性来，因为下节是自习课，他就算不去上也可以以找老师问问题为由蒙混过去。
　　但这都不是问题的重点，问题的重点是凭什么他要陪着赵任琦浪费自己的时间？
　　“不想去啊？”赵任琦见康岚久久不作答复，怄气般的闷声道：“那算了。”
　　他从桌上下来，单脚立着往后一坐，伸手抽了两张纸巾就去揩小腿上的血迹，一个人自言自语似的在那儿嘀咕：“我自己也可以……”
　　周围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散开各干各事去了，康岚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看着赵任琦撩开裤管就要不管不顾地用纸巾去擦膝盖上的伤口，他终于忍不住伸手按下了赵任琦的手腕，不过很快他又松开了，康岚在心底里叹一口气，他果然还是看不得赵任琦这么作自己啊……
　　他妥协开口：“去吧。”
　　赵任琦下了死劲才没有当场笑出声，他跟在康岚后头出门，眯着眼嘴抿得灿烂，在康岚向后转头的时候又瞬间表情冷淡了下去，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你自己能走吗？”
　　赵任琦听了立马踉跄一步，他看着康岚缓缓说：“好像不能。”
　　康岚叹气，有点无奈地说道：“那我扶你吧。”
　　当赵任琦把手搭在他肩上，整个人的力量也半卸在他身上的时候，康岚觉得他全身都僵住了。过于贴近的姿势使他能够感受到赵任琦呼吸间的热气，正一下下撩骚似的在他耳后轻而细地磨蹭，另一个人滚烫的身体热度通过他们接触的部位源源不断地导向他，康岚在这初秋的日子里恍惚间竟有种热到要出汗的错觉。
　　他的心砰砰跳，差点连话都说不利索，“我说的是扶你，不是……”康岚动动肩膀，低着头声音跟蚊子叫一般细。他强硬不起来，被赵任琦的热度与力道包裹着、压迫着，让他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康岚的声音好像猫爪似的挠着赵任琦的每一根神经，他听了康岚的话，略有些窘迫的开口：“啊，啊，是吗。”他松开手站直了身体，鼻尖仿佛还萦绕着康岚颈间莫名香甜的味道，赵任琦侧瞧着康岚通红的耳朵，半是羞赧半是得意地哼声：“脸红什么啊……”
　　碰一下脸就红成这样，那以后接吻了要怎么办啊？赵任琦苦恼地想着到时候自己还要手把手教人怎么换气怎么伸舌头……想着想着他就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又控制不住地偷偷去瞅康岚淡色的唇瓣。
　　上课铃响后的走廊空无一人，微风裹挟着凉意轻柔地拂去康岚脸上的燥热。
　　脸红什么？康岚琢磨着这四个字以及赵任琦说话时的语气。
　　他真想揍赵任琦一顿。


第9章 医务室
　　“到底怎么一回事？”
　　校医务室的门没锁，里面却不见人，无奈就只好由康岚亲自动手帮赵任琦处理伤口，索性镊子棉球碘伏之类的常用品就摆在靠窗的办公桌上，并不需要康岚特意找寻。
　　此时他正蹲在赵任琦的右腿前，用镊子夹着沾了水的棉球轻轻擦拭他小腿上已经完全干了的血迹。
　　“真没什么……”赵任琦的目光落在康岚的头顶上，康岚连头发都跟他人似的，永远都乖顺地贴服着，干燥有如刚沐浴过阳光的仓鼠毛发，让人直想将五指都插进去好好地穿梭抓取一番。这只仓鼠还必须是雪白的，这样才像他的慧慧。
　　“别想骗我。”康岚冷哼，拿镊子拍了拍他的小腿，“腿再抬起来一点。”血液流进脚后跟的地方他有一些擦不到。
　　赵任琦听话地将腿抬起，他垂眸注视着康岚细致的动作与专注的神情，呼吸逐渐变得粗重。
　　“小聪明。”赵任琦轻笑一声，他的右手放在膝盖上，离康岚的头顶就只有没几公分的距离，指尖颤动，他紧张地将手往那处乌黑柔软探去，只是就在他快要触碰到内心渴求之时，康岚突然起身了，他把晕红了的棉球扔进垃圾桶，又拿出新的棉球往水池走去。
　　瞧着康岚的背影，赵任琦缓缓将憋着的一口气吐了，他的右手半笼成拳，掌心里还残留着康岚发梢擦过时的微凉触感。
　　麻麻的，有些痒。
　　康岚又在赵任琦面前蹲下，赵任琦盯着他脑袋瓜上的发旋，漫不经心道：“虽然不是打球弄的，但和我的鞋是有关系，”顿了两秒，“踹人的时候踹猛了，滑了一跤。”最后四个字说得含糊，但康岚还是听清了。
　　康岚知道这个过程肯定不像赵任琦自己说的那样轻描淡写，但他无意了解其中的细节。更何况赵任琦不是个吃亏的主，他都能“摔了一跤”了，那对方只会更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