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而不得那十年(13)
“好了,没事了。”邱示君先行把腿收回,他面露尴尬。许庭深抓了下被子,也没多说,撑着沙发柄站了起来。
“早饭在桌上,你起来了自己吃吧。”许庭深捞起大衣搭在手臂上。
邱示君目光一紧说:“你去哪儿?”
“工作。”许庭深没说是为了邱维元的事,他已经穿好了鞋,拉开门把手准备出去。
“等等!”邱示君忙不迭从沙发上跳下来,腿本就抽着,这下更疼了。
邱示君一拐一拐地走到电视机前,拉开低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沓纸说:“我家的房产证.....我妈那儿我不放心给....要不你替我保管。”
邱维元这次涉及的金额数高达上亿,公司破产,欠下的工资数额也是一笔巨款。昨天已经有人在公司楼下拉大字幅,自发游行声讨。
邱示君绝不放心他妈处理事情的能力,早早地就留了一个心眼。
许庭深倍感意外,他没伸手,抬眼看着邱示君。邱示君的眼底黯了黯。
“庭深,能麻烦你吗?”
许庭深盯着邱示君看了很久,看到他自己的指甲都忍不住嵌进肉里。
“好。”许庭深伸手接了过去。
邱示君垂眸,心里五味杂陈。许庭深转头踏出去一步,又被喊住。
“谢谢你,对不起。”
许庭深拿着房产证的手背青筋凸起,他竭力隐忍,才僵硬着说:“为什么道歉。”
邱示君把脸瞥过去,许庭深走上前,又问了一遍:“为什么道歉?”
邱示君慢慢地把脸转过去,他如鲠在喉。
“对不起,对你说了很过分的话。还动手打了你.........”
“不需要。”许庭深说话的气息似有若无地掠过邱示君的脸,他的眼神十年如一日。
被爱的人不需要道歉。
趁着邱示君还惊诧的时候,许庭深已经转过了身。
邱示君盯着紧闭的门,心里突然后怕,他比自己想象地还要依赖许庭深。
许庭深拉开车门上车,他的指腹摸过房产证,他拉开包的拉链,小心地把它放好。许庭深发动车子,往约好的地点开。
他爱的人此时入地无门,枯鱼涸辙。他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第十四章
“李总。”许庭深推开茶室的门,他还是折回家换了身熨好的大衣,遮掩颠簸的困顿,让自己看上去并不狼狈。
李言成手执着紫砂壶,拿了一个空杯斟上茶。许庭深在对面盘腿坐下,他优雅地摘掉黑色皮手套,并且对折放在一旁。
“喝茶。”李言成用眼神示意,许庭深顺从地端起来品了一口。
“这是明前龙井?”
李言成顿时眼睛一眯,他双手撑在茶桌上,人微微往后仰。
“这大户人家出来的孩子确实不一样,这年轻一辈中,也就庭深你,最让我看得上。”
许庭深放下茶杯,他双手交叠十分谦逊地说:“李总太抬举庭深了。”
李言成大手一挥说:“猜一下,这大概是什么年份的龙井?”
李言成这人就好这口,明明是做生意的,却老是想要裹着一副文化人的外衣。字画、古董、茶叶他没一个不捯饬的。
许庭深用大拇指的指腹摸了圈杯沿,他又拿起来凑近闻了闻,再尝一口,放下杯子后他慎重地想了想说:“我猜是2014年的,大概五万块一斤左右。”
李言成马上笑开了嘴,他拍拍手朝许庭深比了个大拇指说:“看看,一字不差。”
许庭深也迎合着勾了勾嘴角,手指在杯身上轻敲。
他今天是来求人的,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态度。
“李总。”许庭深主动开口,他声音不卑不亢,他拎起一个实木箱子放到桌上。那实木盒子不是很大,但很沉,外头裹了一层素雅的织布。
李言成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眼,他用手去拿食盘里的点心,他掰了一半往前送了送说:“庭深,吃吗?”
许庭深心里一沉,但面上没有显露。他好脾气地笑笑说:“李总,庭深想请您帮个忙。”
说罢,许庭深又把实木盒往前推了推,李言成连眼睛都没眨。他哦一声,然后低头自顾自地吃起点心来,他的吃相并不好看,点心又是酥皮豆沙饼,咬一口,酥皮就稀稀落落往下掉。李言成眉头一皱,一心开始清理掉在裤子上的酥皮渣子。
许庭深的一只手放在腿上,他不自觉地捏紧了手又很快放开。等到李言成吃完,他又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起了手指。他一根一根擦,擦完左手又去擦右手。期间,许庭深一声未再催促。
“维元这次涉案的金额数量是我公司一年的净利润还翻十倍。庭深,就凭你我,连杯水车薪四个字都谈不上。”
李言成又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许庭深垂目盯着茶桌边缘看,他看了很久慢慢抬起头说:“我明白。我也没打算逞能。我现在就想先把在职员工的工资结了,还有媒体这块,想请李总帮忙。”
李言成挑了挑眉,话锋一转道:“你怎么对这事那么上心?”
许庭深抓紧了裤子布料说:“....我们两家是世家。”
李言成意味声长地哦了声,突然抬手去解那块包好的布。许庭深瞧见他的动作,心里一动。
李言成的目光在看清盒子里的东西后,明显一变。他目光紧缩,仿佛是要将它看穿。
许庭深屏息凝神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小许,这块翡翠你花了多少钱?”
许庭深出了茶室回到车上,他把身体往后靠,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眼底干涩,眨眼都疼。许庭深转头去摸包,他拉开拉链,找出眼药水给自己滴上。
药水浸润他布满红血丝的眼底,他困难地眨了眨,药水滴下来像是眼泪。许庭深发动车子,刚准备开出停车库,手机响了。
“喂?爸,怎么了?”许庭深听了两句,背脊瞬间挺直了。他匆匆挂了电话就往家里赶。
许庭深刚一到家,他爸就面色凝重地望着他,他刚要开口,许昌昀先发制人。
“你去见李言成了?!”许昌昀的声音掷地有声,听得许庭深脚步一滞。他抬头看向他父亲点了点头。
“唉,你去找他那种人干什么?!”许昌昀生气地伸手指向许庭深,许庭深咬了咬嘴唇没讲话。
“是不是为了邱家的事。”许昌昀撑着沙发扶手坐下,许庭深还是低着头不说话。许昌昀无奈地叹口气,声音轻缓了些。
“庭深,过来。”许庭深低头走向许昌昀,许昌昀拍了拍沙发让他坐。
“庭深,邱家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同圈的人都巴不得躲得远远的.....我知道,你和君君要好.....爸爸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况且君君还救过你......”
许昌昀的话叫许庭深的心一拧,他突然打断说:“当时青海地震,他怎么也会去?”
许昌昀看了他一眼说:“你妈妈看了新闻急得要死,像只无头苍蝇,她自己打电话给君君的,我后来说了她,去找人家孩子干什么......”
“我没想到君君很快就来我们家了,而且很坚持要和我一起去青海找你。”
“......是吗。”许庭深感觉眼底更酸了,这眼药水似乎不起作用,他眼睛还是疼。
“青海那会四处都是废墟,随时都有余震的可能。他硬要我呆在安全区,自己和救援队上山找你......具体我不太清楚,但是看到他的时候,他十指都流了好多血......”
许庭深感觉胸闷气短,心脏像被一只无形手给攥住了,狠狠地拧了好几把。他张了张嘴,愣是发不出声音。
许昌昀搭住许庭深的手背语重心长地说:“这是我们家欠君君的,爸爸会还这个人情的。不用走公司的账,我自己的钱拿出两百万给他。”
许庭深仿佛听不见了,他满脑子都是那两句话,翻来覆去地根本挥之不去。他不太能够想象,邱示君为了自己身处危险而不惧。他不敢想。
“庭深?庭深?”许庭深啊了声,然后才反应过来。他转头看向许昌昀坚持道:“爸,邱家现在身陷囹圄,我很担心示君。”
“我知道.....”
“债务问题就算了,我得帮他把目前公司在职员工的财务问题弄清楚。示君没有管理公司的经验,出了问题,多少老狐狸盯着他,我不能不帮他。”
“.....你准备拿多少出来?”许昌昀一听就明白了,如果要这样算,两百万根本是九牛一毛。
许庭深没回答。
“许庭深,帮人也要量力而行。你马上就要结婚了。”许昌昀不再多说,他点到为止,自己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许庭深的眼睛终于刺痛起来。他忍不住抬手去揉,视线开始模糊。
邱示君坐在地板上,手边的烟灰缸已经堆满了烟头,他还在不知疲倦地抽着烟,抽到喉咙都干涩,他就拼命喝水。他家已经被无数媒体围堵,他根本都进不去。车子只敢停在马路对面和他妈打电话。他妈一点事都扛不住,听见他的声音就哭,一哭他就更加心烦意乱。
这几天能找的人都找了。没出事的时候,都和他爸称兄道弟,出了事,连个影子都看不到。邱示君后知后觉,他没地方能逃避了,必须面对现实,因为现实太残酷。
他爸也真够狠的,跑路了那么多天,都没和家里联系过一次。邱示君盘了盘家里还有的现钞、存折、房产通通都已经被冻结。他翻了翻自己的存款算了笔帐,从来没觉得那么缺钱过。
“叮咚!”门铃响了,邱示君一激灵,起身走到玄关处去开门。一开门,许庭深站在门口。
“来了.....”邱示君喃喃自语,见着许庭深,他心里头一松,就像抓着了救命稻草,心稍许能透口气。
“我今天.......”邱示君转身给许庭深拿拖鞋,刚直起腰蓦地被人从后面抱住。
“......”
许庭深从身后环住邱示君,他的双手紧紧地搂住邱示君的腰,他的下巴搁在邱示君的肩颈,和他的侧脸相贴。
“邱示君,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邱示君浑身僵硬,连呼吸都一窒,他的手腕也被许庭深握住,动弹不得。
许庭深转了下头,嘴唇擦过邱示君的侧脸,他说话的声音像千丝一样柔。
“要是地震那天,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邱示君仍然像根木头一样僵在那儿,他感觉气血上涌,他的牙齿重重地咬了下舌头,疼得他脸都扭曲了。
“你还活着,做这种假设没有意义。”邱示君吸了吸鼻子,他声音偏冷,抬手就要挣脱许庭深的怀抱。
“许庭深!”邱示君惊呼一声,他的下巴被掰过,嘴唇被蛮不讲理地覆住,他张嘴,许庭深就窜了进来。其实许庭深的力道根本不野蛮,如果邱示君硬是要挣脱,是可以的,而且并不会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