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梁逍(18)
“都一样的吧。”
“嘿我说梁大少,看你平时像个老饕似的,现在怎么又能凑合了,擀皮儿又不用多久,”叶季安皱眉看他,顿了两秒,又摸摸嘴角低下头去,“你不能待遇不如人家小朋友啊。”
梁逍愣了愣。
“前辈,还有其他要买的吗?”他开口问道。
“没了吧,消毒液和洗发水还多着呢,沐浴液洗衣液也是,纸我双十一囤了一大堆,从我家拿就行了。”叶季安认真地数。
梁逍则直接把人领去了情趣用品区,走得飞快,带着种在他身上不多见的鲁莽。这地方靠近收银台,两人面对货架,身后走来走去的人不少,梁逍一边悄悄注意着叶季安的反应,一边扫视那两排润滑液。
品牌不算多,果然也没有他喜欢用的那种。在水基和硅基中间,梁逍选择了前者里面无色无味的那一款,仔细看了看,这东西不含破坏肠道菌群的防腐消毒剂成分N-9,他才把它放入车筐。虽说在过程中容易挥发,需要经常添加避免磨干也挺麻烦,但水基润滑液是同类物品里刺激性最小也最好清洗的那种,所以梁逍愿意把它用在叶季安的身上。
至于安全套,梁逍就比较随便了,他只是比较在乎尺寸,看准了往购物车里一丢,这就要去排队结账。
叶季安却拉住他,从那种钉在原地动弹不得的扭捏中醒过来,脸早就比方才更红了,连嘴唇也跟着红润,“你只买一盒啊。”
梁逍笑道:“这一盒有十片。”
叶季安瞪了他一眼,忽然抄起五盒冈本001,还是红色包装的那种,又抄起六盒003白金款,一同丢了进去,它们一个个的,全都乖乖躺在小羊排和大虹鳟上。这加起来就是68片,再算上刚才那盒,统共78,看得梁逍目瞪口呆。
他自己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买这么多,他有疑惑,叶季安是不打算五天之后回去上班了吗?
“卡里钱花不完,开春就作废了。”
叶季安闷声道,背过身子推车排队去了。
梁逍稍微清醒了点,叶季安是会囤卫生纸的人,囤一囤保`险套也正常。那要多久用完呢?用到春天,还是夏天?他们会一直在一起。这简直让人浮想联翩了,插着口袋跟在叶季安身后,梁逍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脑后乌黑的碎发。后颈的皮肤被高领挡住了,毛料里面会是什么样子?泛红的、挂了层细密薄汗的吗?
虽然耳边是人群的吵闹和刘德华的恭喜发财,梁逍仍然能够具体地回忆起那块皮肤旖旎的触感,还有咬上去的感觉。
不得不说,叶季安对数字的感觉确实很灵敏,卡里还剩两千六百多块,最后的账单就是两千五出头。把这车东西运进后备箱费了点工夫,等他们回到小区外那个红绿灯口,已经快到四点了。大门外有卖烟花爆竹的摊子,梁逍停靠在一边,“前辈想放哪些?”
“不放了,”叶季安想了想,说道,“没时间,我得快点回去做饭。”
他说的快是真的快,不到四点半,一锅热腾腾的海鲜面就煮好了,汤汁鲜浓,除了半只龙虾和鱿鱼须之外,还放了爆香的蒜蓉和烫熟的娃娃菜心,他盛出来两碗,坐在餐桌边看梁逍吃了一会儿,又自己回到厨房忙活。等梁逍端着空碗来到厨房,白面剂子已经切好了,擀皮的工作就交给他,叶季安自己则在给一只粉白的猪肘抹腌制料,“今晚试试德国脆皮烤猪肘,底下垫烤西蓝花和烤芥蓝,”他用手背揉揉眼睛,“然后配点啤酒喝。”
梁逍帮他把垂在身后的围裙带子系好,“到时候我要拍照发朋友圈。”
叶季安扭脸笑他,“你朋友圈里什么都没有啊。”
梁逍抱上那把腰,用力搂了一下,“以后就有了。”
叶季安则大大方方亲他一口,道:“快点擀饺子皮去。”
经过一上午的历练,梁逍的擀皮技术虽然基础不佳,但是突飞猛进,等他把五十多张面皮全都擀出来,扑上面粉放好,叶季安才刚刚把各种菜肉切了个差不多,烤箱预热上了,猪肘还没放进去。梁逍留在厨房里帮了会儿忙,但他力所能及的也就是搅和搅和鸡蛋剥剥蒜头,不多久就被叶季安打发出去歇着了。
把诸如安全套之类的采购物品全都归位,又打了几个电话,梁逍用镊子夹着南美大蠊给马克思加餐,心不在焉地琢磨着厨房里的场景,他就有一种预感,那猪肘在今晚也绝对算不上是主角。
果然,当晚七点四十,离春晚开播还有一会儿,叶季安把一桌菜上齐,统共六菜一汤,黑椒釉汁配烤猪肘、白灼大虾、脆皮蛋卷、柠檬煎鳕鱼、蒜蓉荷兰豆、清炒塔菜,还有一锅莲藕炖腔骨、两盘半只不破的水饺。
“不用吃完,别撑着了,”他咬开啤酒盖,给自己和梁逍倒上,“就图个喜庆。”
梁逍放下拍照的手机,抬手和他碰杯,“吃撑就吃撑了,因为太香。”
叶季安已经习惯他的嘴甜,支起下巴,眨眨眼睛,“那你准备先尝哪一道?”
梁逍把筷子落在那道最让叶季安费心的烤猪肘上,咬在嘴里有咔嚓脆响,他看着他,“比我在餐厅里吃到的好。”
叶季安又灌了口酒,“你就蒙我吧。”
梁逍一脸无辜,“前辈准备先尝哪一道?”
“我看看饺子咸不咸,”说着,叶季安夹起一只水饺,也没蘸醋,空口放进嘴里,“还行,比我想的要好。”
他的眉头却又皱起来了,“调味还是有点重,太久没包了,以前一个人煮点速冻的就行。”
几米外的电视骤然开始吵吵,那是春晚欢腾的开场音乐,梁逍也去尝那饺子,不禁在心里发出一声惊叹,如果说上午的芹菜让他对饺子产生了心理阴影,那这一口,就把阴影又全部抹除了。
“前辈,在南京的时候,也是你负责包饺子吗?”他柔声问。
“差不多,我妈调馅,我擀皮和她一起包,”叶季安开始剥虾,剥得又快又齐整,往梁逍碗里放,他扯出一把笑,“我爸和我弟弟……都不是能进厨房的人。”
“那他们现在还在一起过年吗?”梁逍还是专心致志地看着他,那种目光,毫不避讳地流露关心,虽然问的是别人的事,还是让人感觉温度太高了。
于是叶季安低下头去,“应该是吧。我弟弟在上海工作,过年带着老婆孩子回去看爸妈,坐高铁也就一会儿的事,年夜饭现在都出去吃了,会给我打一个电话。”
第四只虾落进碗里,梁逍则握住停在碗沿、还没来得及缩回去的手,“如果说起他们让前辈觉得不开心了,我们以后就不说。”
叶季安的腕子明显僵了一下,他的目光还在躲避,“也没有。为什么会不开心啊。”
“嗯。”梁逍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又放开那只手,他也开始剥虾了,放到叶季安的碗里。
叶季安显得有些无法适从,抽出纸巾擦了擦手,他拎起刀叉准备趁热吃鳕鱼,手机又响了,就放在桌面上,屏幕上的姓名醒目:叶之鸿。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抱歉,”叶季安下意识道,“是我弟弟。”
梁逍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抱歉的,他放下筷子,“要我回避一下吗?”
“不是,不要,”哪知叶季安竟然慌了,他站起来,抓着手机钉在桌前,眼睛看着梁逍,里面的光在闪动,“……能让我坐你旁边吗,我就想,靠着你。”
第20章
客观上来看,叶季安并非对如何面对弟弟打来的电话而感到无措,相反年年演练一回,已经能算是经验丰富了,他之所以这样紧张,或许可以把原因归结在上午的拜访上面。某些回忆被触发了,于是本能也跟着跑了出来,他就是觉得很不舒服,想到即将听到的口气、谈及的事情,也想到信号另一端的那张脸,他的印象早已渐渐模糊,但就是很不舒服。
靠在梁逍旁边是舒服的,所以他靠了上去。一张普通高背椅上坐两个男人,梁逍默默给他让出一半,还在安静吃菜,把虾头拔掉,又把虾肉蘸进醋里,好像并没有太把他的反常放在心上,这也让叶季安感到某种放松。
他按下那个绿色的圆圈。
传来的却是母亲的声音。
久违的南京话,问他吃饭了没,还在加班吗,北京是不是特别冷,有没有放鞭炮,竟然还对他说新年好。叶季安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更深了一层,这就好比是回复领导的拜年短信,他头脑木然却反应迅速,对母亲的每句客气报以同样的客气。紧接着又是父亲,那种严肃寡言的知识分子形象似乎永远不会变了,至少在叶季安面前,他一直致力于维持它。干巴巴地说了几句吉祥话,谈了谈健康状况,又在工作上笼统地指点江山一番,听筒又被交回母亲手里。
叶之鸿呢?叶季安问。
在开车呢,带我们去饭店呀。母亲回答,听筒里还传来小孩的笑声,脆生生的,应该正被抱在怀里。
叶季安的手也被握住了。梁逍不动声色,指缝间还带着白灼虾的湿润,扣住他的五指,又靠在椅背上,静静看着他。
“嗯,好好玩啊,”叶季安笑了笑,“童童,微信给我拜个年,我给你发压岁钱。”
话音刚落,那小孩直接在电话里拜了开来,门牙好像还在漏风,稚嫩的声音熟练地说着甜滋滋的话语,等他这个素未谋面的亲戚一开心,给他包个大的。
叶季安很快挂掉电话,微信转账的数额是2019,他把手机放在一边,转脸去看梁逍,“今年应该上幼儿园中班了。”
梁逍点了点头,又捏捏他的指骨,“是小女孩。”
“可宠着了,我妈就喜欢女孩,当时怀孕的时候,也是天天跟我说要给我生个妹妹,男孩养我一个就够累的了,”叶季安额头靠上梁逍的脸颊,垂下眼,“谁知道呢。”
说罢他又把脸抬起来,隔了几寸,盯进梁逍的眼仁,那是种明目张胆的、突然的邀请,见梁逍张开嘴唇,他就干脆搂上他的脖子接吻,那个吻接足了五分钟,梁逍微微眯着眼睛,投入地回应他,温暖的手掌滑入他的衣摆,两人甚至没有分开一秒,吻到那把椅子都开始咯吱作响。
亲完了,叶季安就蹭蹭梁逍的唇角,坐回自己的椅子上面。
他的嘴唇比虾子还红。
家庭的话题没有再继续,梁逍很快就把叶季安逗笑了,两人的小腿在桌下交叉在一起,桌面上就这么慢慢地吃饭,吃到将近十点,他们把两瓶啤酒喝完,剩菜放进一次性餐盒,准备第二天去喂楼下的流浪狗。
之后叶季安就去洗澡,把身上的油烟味和头发上的面粉洗干净,梁逍下午已经洗过了,他把碗筷堆进水池,远远地听着电视里的相声,蹲在橱柜前观察了一小会儿,突然发现一件事。
自己原来拥有一个洗碗机。
只不过它隐藏得比较深,在灶台下面,需要拉开柜门才能看见。
想起之前对付那些碟子锅碗的苦闷,梁逍觉得这整件事都相当愚蠢,二十几年从没做过的事当然不能练几次就爱上,就算是和叶季安一块洗碗都无法让他感到快乐,最多是没那么痛苦而已。而在工作之外,梁逍本就是娱乐至上的人,他当然把那些餐具统统丢进洗碗机,挤进去好多洗洁精,按下几个按钮,回到客厅盘腿坐在羊毛地毯上,暖烘烘的还挺惬意。
吃饱大蠊的马克思愉快地趴在茶几上,时不时冲他眨眨眼。
等叶季安从浴室出来,他刚刚关掉父亲几小时前发的视频,拍的是夜飞的海鸟,以及看不到几颗星星的星空。想到夏威夷时间已经是半夜,梁逍也就没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