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带过敏[ABO](31)
天灾人祸,生离死别,他们经历了一半,再也不想尝试另一半。错过那么多年,如今愈发深刻地认识到真理:有限的生命就该用来无限地相爱。
*
乔觉这些年坐了很多次飞机,带过只会哭了睡睡了吃的婴儿,婴儿长成精力无穷的幼儿,哪一种都不好对付,但还是头一回推着轮椅上飞机。姜烁成为机组重点照顾对象,比VIP还VIP,还免费升了舱,甚至从候机开始就受到无数陌生人的嘘寒问暖,共同回忆起那个可怖的夜晚,再庆幸一句活着真好。
飞机起飞后总算得了清净,姜烁又仔细看了便章岩发过来的医院信息,想到回去之后,忽然消沉起来:“才刚刚……又要分开了。”
乔觉戴着耳机看视频,还是听见了这句呢喃似的抱怨:“不要说得像再也看不见一样。”他专心致志,没有移开视线,“我会带岁岁去看你的。”
“那是她想来见我呢,”姜烁摘下他的耳机,靠过去,“还是你?”
乔觉挡住他:“公共场合,适可而止。”
“我可没要做什么,你在想什么呢?”
“……”
“说说看,也许我能帮你实现?”
“……耳机还我。”
头等舱人不多,空出好几排,得到机组允许后岁岁去了旁边的空座,两个位置正好容纳这么一个小家伙躺下。午餐后女孩盖着毛毯睡觉,客舱熄了灯,姜烁也拉下他们这边的遮光板。
无论从造字原始还是真实世界,昏暗与暧昧总是种相伴相生的关系。能和乔觉这么近地坐着和谐共处,甚至能无所顾忌说一些腻歪调情的话,这简直是上次坐飞机时想都不敢想的。他们好不容易和好,却处于自己长期行动不便的特殊情况,什么也不能做,太难受了,还能再悲惨点吗?
姜烁瞟了眼小孩已经睡着了,其他的乘客也没人关注这边,压低声音:“阿乔。”
乔觉正靠着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询问地看着他。
“你要睡了吗?”
“休息会。你不困吗?”
“我还好。你想睡的话靠着我,那样不舒服。”
邀约颇为诱人,乔觉在脑海里想象了下那个画面,总觉得太过亲密了。姜烁也不逼他,清了清嗓子自己闭上眼假寐,过了一会儿肩头果然微微一沉。
头发戳得他脖子发痒,连带着心里也痒酥酥的:“阿乔……”
“说。”
“让我亲一下吧。”
“……”
“就一下。”
不答。
“好吧。”姜烁一脸忍辱负重,“或者你亲我一下也行。”
他知道乔觉脸皮薄,依然没有睁眼,把所有选择决定权都抛给对方。那边心里斗争激烈得都快能听见声儿了,最终唇上还是传来温暖的触感,蜻蜓点水的一下,也足够让他像偷吃糖一样乐开了花。
乔觉从来,从来学不会拒绝他。
他早就明白。
岁岁醒过来,揉揉眼睛向旁边张望,看见自己爸爸靠在别人肩膀上睡得正熟。姜烁见她歪头好奇的目光,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口型。
小姑娘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待她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重新睡下,姜烁感觉到毯子的另一边下面与他相扣的手指微微蜷了蜷。
所以根本没睡着嘛。被小孩儿看见,还是有点紧张的吧?
*
假期早就结束,推迟到现在才回去,工作上一大堆事,连着几天都没时间联系。捱到周末不能再推了,他们约定好的,要带岁岁去看姜烁。
在那之前,还有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孩子的兴趣总是一阵一阵的,比如小姑娘最近喜欢上了烘焙。乔觉从秦芊芊那儿搞来一套视频,花上整个周末陪她做蛋糕。
最后一步的等待总是漫长,岁岁守在烤箱旁,乔觉对着瓶瓶罐罐挑选:“要蓝莓酱还是草莓的?”
小孩儿目不转睛盯着朦胧红光下一圈圈转悠的转盘:“叔叔做的榛子酱很好吃。”
冷不丁听到第三人,乔觉愣了下,随即记起新年假时姜烁的确教她做过。乔觉满脑子都是这个人,没想到女儿惦念着的也是同一个。虽然方面完全不一样。
他放下果酱,走过来蹲下,和岁岁处于同一高度:“想去看看叔叔吗?”
“想!”
“你想不想……”乔觉不知道怎么才能把意思表达得更清晰易懂,“经常和叔叔一起玩儿?”
小孩当然非常喜欢这个提议。
“那如果有一天,要和他住一起呢?”这个设想乔觉并不太确定姜烁的意思(应该会答应的吧?),但想先听听孩子的意思,“不再只有我和你,还有叔叔。我们三个人,一直在一起。”
情话似的,说完连他自己都有些脸红。但出乎意料的是岁岁并没有和之前几个问题一样立刻回答,反而陷入了沉思。
乔觉以为她不愿意,女孩伸出手,学着平常自己受到的对待那样摸摸监护人的发顶:“爸爸不要担心。”
“……?”
“我很喜欢叔叔呀,”岁岁突然扑上来抱住他,煞有介事地宣布,“但我最最最爱爸爸啦!”
他要如何诉说心情呢?被一个年纪只有自己零头、本该被自己呵护着的孩子安慰了,心底那个脆弱易碎的角落,居然是她来守卫。
乔觉一辈子有过千千万万种感谢,却没有哪一个比得上当初的那个自己——在最心碎的时刻也没有放弃过她,上帝才会将她带到他身边。
不会有比她更好的礼物了。
*
热带是没有春天的。冬季收尾后,便直接快进进入又一个绵绵夏日。
大大的遮阳帽帽檐挡住了视线,小姑娘仰起脸,等一个监护人的应允。乔觉低头看她:“现在可以过去了。”
“去叔叔那里吗?”
“也是爸爸哦。”
“爸爸?”岁岁眨眨眼。
让她去分辨其中的差别和意义还太难,不过来日方长,总有一天她会明白。乔觉从来不缺耐心,微笑着摸摸她的头发:“去吧。”
她松开爸爸的手,向着另一个爸爸跑去。
几乎像是拖曳得长长的慢镜头,夏日将画面覆上一层荧荧的碎片,热浪的罅隙中依然裹挟着缱绻的风,天光万顷倾泻而下,每一帧渲染的都是美好。姜烁在终点等待她,眼球酸痛,绞尽脑汁找一个借口来解释此刻想要掉泪的冲动。
那就归咎于阳光太刺眼吧,没完没了的,给予养分又叫人流泪,热带的阳光。
第三十八章 不见得就要听到春天也恐惧
小孩儿的恢复力简直惊人,乔觉的痂尚未全部脱落,乔温岁已经能满地乱跑了,一点也看不出受过伤。姜烁自个还处在伤筋动骨一百天期间、走路都不利索呢,光顾着不放心她了,又带去查了好几次,最后乔觉出面阻止:“她真的没事了,别再去麻烦医生。你不相信我吗?”
这话之前是他说得多,轮到乔觉活学活用,效果立竿见影,姜烁很没原则地妥协了。
今天去医院只有他们两个,难得的二人世界,姜烁却因为一脚踩空受到重创,意志力全用来克制住自己别在乔觉面前丢人地惨叫出声。他们从复健院回来,照惯例是乔觉开车送,看了眼手机到幼儿园放学时间,乔觉问:“是先送你回去,还是接岁岁?”
本以为肯定会选择后者,但姜烁竟然拒绝了:“我先回去吧。”
乔觉盯着后视镜上悬挂的饰物,没说话。
集市淘来的平安牌在地震中碎成两半,非常巧得分成了词根和后缀两个部分,他们各自的车上挂着其中二分之一,裂纹像道红线,将缘分紧紧缠绕在一块。
姜烁自己都不相信刚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可也没有更改的意思,徒劳地解释:“我这个样子也不能带她去玩,还是下次……?”
赶上下班高峰,车流汇入街道,红灯堵出更长的尾巴,没法再前行。落日垂于楼道之前,地平线推开一层灵动的橙红色。
乔觉停下车,打开了点窗户透气,在一首歌的时间之后暂停了电台,重新开口:“六一幼儿园有活动,你想去吗?”
这回不单单是一个和小孩见面的邀请,更是他以女儿的家长身份出席活动的许可证——如果不抓住第一次,说不定就再也没第二次了。
可姜烁又一次犹豫了。他不敢看乔觉:“到时候看有没有事吧。”
旁边人再次沉默了,安静的车厢只剩下呼吸声。姜烁忍不住转头去看乔觉的表情:“抱歉。我不是不想去,只是……”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说实话。”
“好。”立刻表决心。
乔觉认真地问:“姜烁,你是在害怕吗?”
“……”
他是在害怕吗?
是的吧。担心如何做好一个父亲,担心做不好一个父亲,担心岁岁不喜欢,担心乔觉不满意。
姜烁叹了口气,就这么轻易被看穿了不想透露出的懦弱。
“果然是这样吧?没关系的。”乔觉并无愠色,甚至换上安抚的口吻,“我第一次当爸爸的时候,也很不安。”
这话说的让姜烁更愧疚了。只是当事人不怪他,不代表没人惩罚,如果说乔觉之前的话让他如履薄冰,下一句则直接推入深渊:“差点忘记跟你说了,我爸妈想见见你。”
*
“所以,你就这么,唔,我想想怎么说——逃跑了?”
姜烁把自己扔进沙发:“不要说得这么难听。”
“事实啊。”
章岩端着茶杯路过,简单明了丢下一个字:“怂。”
回国已经有月余,直到现在姜烁偶尔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肖想太久的妄念触手可及,才更叫人提心吊胆,生怕只是梦一场,碰一碰就化作泡影。
“自个当父母不熟练就算了,我可以慢慢练。天啊,还要见父母……”姜烁捂住脸,“哪里有加急特训班没?你说,我还能完整地回来吗?”
一大堆问题砸过来,只回了两个字,夫夫俩风格简洁绝对一致:“难说。”
“阮巍临你真的是我二十多年的朋友吗?”
“你这就是幸福来得太突然,冲昏头脑,典型症状。”阮巍临总结道,抱着靠垫懒洋洋的,酸梅汁一口一口啜,“年轻人啊,甜蜜的烦恼,多奢侈。”
姜烁罕见得没辩驳他俩明明是同龄人,搓着指节讪讪一笑:“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如今回想起过去一年的拉拉扯扯,之前几年的各安天涯,再之前那些年自己的有眼无珠,也不知哪个更像梦了。
章岩从书房走出来,看见阮巍临又伸手向盘子里的杨梅,皱着眉问:“你最近怎么这么爱吃酸的,以前没这样啊?”
阮巍临笑笑没回答,转头跟姜烁悄声吐槽:“直A。”
姜烁反应还算快,差点被呛到:“终于也有一天可以轮到我嘲笑别人不解风情了——不对,你俩倒是先结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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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既然想重修旧好,就免不了向长辈负荆请罪。他们趁着假期飞回老家,没心思再去回顾母校或是曾经的工作地点,落地直接上门。
乔家是非常传统的男性Alpha和女性Omega的组合,还是医警的搭配,乔觉性格严谨内敛的原因可想而知。鸿门宴摆在面前,还必须得笑容满面心甘情愿地咽下去,姜烁说不紧张是假的,不如诚实点,根本紧张得头都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