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指尖都泛出好看的颜色(5)
“那个钱你别在意,没什么的,你不用还给我。”沈澈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额头,口气淡淡地,“当年把你领回来,本来就是打算要供你到大学毕业。就算已经分手了,也是要有始有终的。我也不是图你什么,我虽然给了你钱,但是与你无关,只是给我自己一个了结,你别多想。”
听到“已经分手”几个字,白小洲瘦弱的身躯就开始不住发抖,他弱声道,“我们、我们真的分手了吗?”
“不然呢?”沈澈有点不可思议地,“许迟现在不是你的男朋友吗?”
“那你呢?”白小洲满脸泪水,颤抖着说,“你还喜欢我吗......你还是喜欢我的,对吧?”
“......”沈澈抬起眼睛,声音有些疏离,“小洲,你怎么问得出口?”
怎么好意思问得出口。
他还记得他亲吻别人时的样子,还记得他摔门离开时的样子。他也记得陷入昏迷时,那从头到脚空荡荡的冷意。
他在这连绵数月的伤病中,每痛一次,那不堪的回忆就冷飕飕地冒出来嘲弄他一次;每病一天,那廉价的“喜欢”便释然了一分;当他终于习惯了一个人忍耐,那些虚无的嗔痴念想,便早已离他远去。
喜欢?怎么可能还会喜欢?
他的喜欢,还不至于这么便宜。
“澈哥,我知道,只有你对我最好。”白小洲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你如果愿意回头,我、我也可以和你......”
“白小洲。”沈澈打断他,“你要知道,没有人天生就要对你好,没有人生来就要喜欢你。”
白小洲脸色惨白,“你、你什么意思......”
沈澈平静地看着他,“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第七章
白小洲是哭着跑掉了,甚至没顾得上搭理在楼道里抽烟的许迟,满脸鼻涕眼泪的低头往前走。
许迟想问怎么回事,话还没出口,只来得及拉一下他的袖子。
“你别管我!”白小洲奋力甩开他,冲进了电梯。
许迟讪讪地收回手,他知道对方是为了沈澈而哭,自己在那二人的感情里,只能算是个局外人,也不好过多劝说。
许迟走回去推开房门,一进屋就看见沈澈枯坐在沙发上,他倒没像白小洲那样哭哭啼啼,那张雪白漂亮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连眼神都是放空的,仿佛整个人抽离了出去。
许迟摸不清对方的情绪,只能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吧?”
沈澈安静了一会儿,才说,“没事。”
“感情这种事情也勉强不来,你也别太伤心......”许迟以为沈澈还记挂着小洲,于是安慰他,“其实我觉得你做得已经够好了,你对小洲也算是仁至义尽。你放宽心,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沈澈知道许迟在宽慰自己,其实他早已放下,面对白小洲,他可以做到心如止水。
只是久病虚弱的身体,总不免要冒出些令他难受的生理反应,反复用疼痛提醒着他:那些曾经的人和事,并不是只要他忘记,就可以不再痛。
他草草笑了一下,“我明白。”
许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看见沈澈这样“宽宏大量”,他简直要觉得和小洲交往的自己也不是个好东西了,一时之间又是愧疚又是纠结。
沈澈脸色发白,撑着沙发扶手慢慢站起来,刚起身又差点倒下去。
许迟连忙扶住他,“你怎么了?”
许迟这才发觉沈澈的身体虚软得不像样,只是这么扶着都能感觉出他凌乱的心跳,只能伸手撑住他的腰,“你还好吧?哪里不舒服?”
沈澈晕得根本站不住,虚弱地,“只是呼吸......有点跟不上,麻烦你,卧室......有制氧机。”
许迟不敢耽搁,立刻半扶半抱的把沈澈弄进卧室。那么专业的制氧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禁狐疑起来,不明白沈澈搞个这玩意儿在屋里做什么。
但也由不得他细想,沈澈已经接近半昏迷状态,被他放在床上也只是无意识地呻吟了一下。
好在制氧机上有简略的示意图,他简单消毒了一下插管,然后手忙脚乱地打开了电源,把氧气面罩接通,扶着沈澈的头保持他呼吸的顺畅,“喂,醒醒!有没有好一点?要不要叫救护车?”
沈澈的睫毛颤了一下,有些恍惚地睁开眼,因为口鼻被氧气面罩覆住不能说话,只是轻微地摇摇头。
许迟还以为沈澈是为情所困、遭受了打击,连忙又帮他揉胸口。听到那竭力的呼吸声,许迟也紧张得把牙关咬得死死。
他心里隐隐替沈澈不值。不管怎么说,白小洲这六年来一直蒙沈澈照料,却辜负了对方的一片真心。虽然这其中的细节他并不了解,但他只是觉得,就算小洲不爱了,也应该明明白白地跟对方说清楚才对,想要两头都占、摇摆不定,总归是自私的。
待沈澈渐渐缓过来,已是半小时之后。
许迟一直蹲在他身前,小心查看他的面色,“好些了吗?”
沈澈轻喘着气,“不碍事。”
许迟还是很担心,欲言又止了一阵,才说,“没想到你为白小洲的事情这么难受,你要是真放不下他,回头我去帮你开导开导他吧。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但是你也不能这么作践自己啊!其实我看吧,你俩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复合,你俩要是真能和好,我也可以......”
“你误会了。”沈澈苦笑着打断他,“和他没关系,是我自己身体不好。”
许迟觉得他还在回护白小洲,都有点急了,“什么啊,你都这样了,还不是被那小崽子刺激的?”
沈澈淡淡地说,“是我有病。”
“啊?”许迟反应了一阵,有点没听太明白,“什么病?”
沈澈于是报了一个他听不太懂的名字,又说,“你放心,不传染。”
“你想什么呢!我又不是担心被传染。你到底要不要紧?”
“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沈澈撑起身体半坐起来,又发现自己实在没有力气,只能说,“麻烦你,我想喝水。”
“别动别动,我去倒水,你躺好。”许迟生怕他又要发病,连忙扶他躺好,去厨房烧了热水,试了试温度才端过来。
沈澈浑身绵软,许迟扳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以免他从床上滑下去,然后小心地喂他水喝。
这种体位让沈澈有点不自在,喝了两口就勉强挪开了一点。
许迟低着头,视线刚好能看到沈澈的后颈和肩部,隔着宽松的睡衣,竟然隐约看见对方后颈的位置青青紫紫的一片,他吃了一惊,“你脖子后面怎么了?怎么青了?”
“是吗?”沈澈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背,果然有点痛。
“你看不到,就是这里。”许迟把手放在青紫的部位,“这里,疼吗?”
“这是......这是刚才被你拍的......”
“什么?”许迟目瞪口呆,这才想起来,吃晚饭时,自己的确拍了沈澈的后背几下。可他也没怎么使劲啊,怎么就青成这样了!那雪白皮肤上的青紫痕迹,看着都触目惊心。
这样娇花似的美人,分明和自己这种皮糙肉厚的大男人不是同一个物种吧......
“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许迟有点尴尬,“我帮你涂点药。”
跌打损伤药膏这种东西,家里肯定是没有的,许迟又跑出门买了趟药,回来帮沈澈涂上,折腾了一通之后已经是深夜了。
许迟涂好了药,站起身道,“你先休息吧,我回屋了,有什么事你再叫我。”
沈澈也被折腾得够呛,怏怏地道了谢。门一关上,屋里暗下来,很快就睡着了。
许迟却翻来覆去地失眠了,心里总像压着事情似的。他在黑暗中摸索了一阵,在床头找到手机,打开网页,输入了“再生障碍性贫血”几个字,跳出来的联想词竟都是“死亡率”、“会死吗”、“能活多久”之类。那些冰冷生硬的症状描述,让他越看越觉得心里发沉。
他一向健康,身强体壮,上一次生病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对病痛这类东西没有太深的体会。
他想象不出沈澈该有多痛——因为那人即使在昏沉中,也只是皱着眉忍耐,时而发出轻微的呜咽,既脆弱又坚强的样子。
第八章
连下了几场雪,天气一日冷过一日。
许迟和沈澈合租的这些天来,几乎很少见对方出门。他早晨去学校的时候,沈澈还在睡觉;晚上回来时,沈澈就坐在电脑前打字。
他好奇地问起沈澈的工作,对方只说是自由职业,有时接一些翻译的工作。
不过沈澈的翻译水平确实不错,前几天许迟忙着帮导师申项目,抽不开身,于是拜托沈澈帮忙翻了一篇会议论文的摘要,成品竟然比他想象的还要好,很多物理学专业术语都能准确译出来,能看出下了功夫。
许迟最近是真的挺忙,导师张教授申请了国家级的自然科学基金项目,初审刚过,眼看就要上会了,正是最关键的时候,许迟也跟着课题组一起准备,干起活来就没个完。
这日又开会讨论到很晚才结束,张教授住在学校旁边的家属院,和许迟的公寓在同一个方向,两人就顺路一道回家。
已是深夜,又下着雪,街道上白茫茫的一片,冷冷清清的没什么行人。
“小迟啊,最近辛苦你了。”张教授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几个月以来连轴转的繁重工作,让这位年近五十的学者有些吃不消,“等忙完这段时间,老师请你吃饭。”
许迟恭敬地,“老师客气了,应该是我感谢您才对,跟您做课题,我的收获很大。”
教授点点头,“你的科研能力很强,我期待你以后的成绩。”张教授门下几个直博的学生里,许迟年纪最小,发文章却最多,甚至还在物理学领域最权威的杂志PRL上发表过好几篇文章,所以他早就有心栽培,希望许迟毕业后能留任B大。
“不过话说回来,你也要注意身体。”张教授又说,“你们年轻人爱熬夜,现在仗着年轻不觉得有什么,等到了我这个年纪,就吃不消了......”
张教授正说着,忽然停住脚步,弯下腰用手捂住胸口,脸色不大对劲。
“老师?”许迟察觉到异样,也停了下来,“您怎么了?”
张教授艰难地摆摆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重重地倒在地上,面色发青,浑身抽搐。
许迟一惊,连忙蹲下身查看教授的情况,眼见耽搁不得,立刻掏出手机打急救电话。
电话很快拨通,但是夜间大雪封路,不仅公路湿滑,好几个路口也都堵死了,救护车迟迟过不来。
许迟在原地等了一阵,简直心急如焚,又连着打了几个电话过去,医院只说救护车在赶来的路上,让他耐心等待。
眼看张教授脸色愈发灰白,许迟想着,这么干等也不是办法,与其等护车过来,不如自己把人送去医院。于是抓住教授的一只手臂,试着想把他抬起来。
“不要动他!快放下!”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许迟转头看去,竟然是沈澈。
“可能是心肌梗塞,不要随意搬动病人。”沈澈快步走过来,飞快地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张教授的呼吸和脉搏,“没有呼吸了,要赶快做CPR,他颈部有没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