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也坠落(55)
郁启明想,大概对的吧,
虽然,郁早早的这一番话听上去像是什么渣女发言——如果郁早早真的能够彻头彻尾做一个渣女,郁启明或许反而会感到欣慰——很可惜郁早早不是。
正因为郁早早不是,所以郁启明才会过界地多嘴提醒。
只是再亲密的家人依旧应当给彼此留有隐私和界限,他们毕竟在这些年里都已经成长为了合格的成年人,他们也应该自己承担起自己的人生。
元旦假期的前一天,所有人的工作都陷入了无端的忙碌,郁启明尤其。
邮箱里小言没有权限处理的邮件累叠成了高山,裴致礼案头堆积起来的文件也几乎能把郁启明淹没。
没了曹瑾之,郁启明一个人处理这些琐碎的杂事都能处理到头昏脑涨。
两杯红茶实在不足以提神,裴致礼高抬贵手,给他增加到了四杯,郁启明为此特意到裴总的办公室里,当面向他道了个谢。
晕头转向忙碌了一上午。过到下午又是紧急连开的三场会议。
郁启明在第一场会议的间隙走到吸烟室给自己点了根烟提神,抽到一半,裴致礼也推门进来。
问他要了一根烟,又问他要了火。
郁启明咬着烟,捏着打火机凑过去替他点了烟。
裴致礼的眉眼萦绕着淡淡的倦意,青色的烟雾里,他抬眼问郁启明:“累吗
有点。郁启明说:“还行。”
裴致礼说:“假期好好休息,到时候我就不过来打扰你了。”
原来你也知道是打扰
郁启明吐出烟,垂着眼笑了一下,为裴致礼这忽如其来的诚实。
大概还是累,点了烟的两个人在潦草说完了一句话后就保持了默契的沉默。
只是这沉默倒也不尴尬,郁启明把烟摁灭在烟灰缸,忽然觉得其实两个人就这么坐着不说话也挺好的。
抽完了烟,郁启明坐了一会儿就准备要走,只是刚站起身,裴致礼却忽然开口叫住了他:“——那些玫瑰,全部送人了”
郁启明没有料想到这一捧玫瑰在他那里居然还没过去,但这事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郁启明点头说:“是,我让小言帮忙给分了。
有不知缘故的同事还以为这玫瑰是公司分发的元旦限定礼物。
裴致礼的目光透过那一层薄薄的青色烟雾望向郁启明。
“没给自己留一朵吗”他问。
郁启明说:“您是希望我留一朵”
裴致礼笑了一下,他手指点了点烟,抖落烟灰:“留一朵是不算过分,只是又怕…看了碍眼,所以就想劝你还是别留了。”
郁启明说:“这样。”
裴致礼讲:“是的,就是这样。”
郁启明看了裴致礼一会儿,并不对裴致礼那句话有过多的评价,他垂下眼,说:“那我先出去了,裴总。”
裴致礼也不在意郁启明的不回答,他含住烟,讲:“去吧,我抽完就过来。”
郁启明走出吸烟室,总觉得这根烟好像白抽了,想了想,还是到自己办公室里摸了一颗小言送的超级薄荷糖塞嘴巴里。
嗯,提神醒脑,是比抽烟带劲。
* * *
为了元旦的假期,大家铆足了劲开会。
照着吴总的说法,旧的事务,就应该留在旧的一年去解决,新的一年就是全新的开始。
所以,今年赶紧吵今年的架,因为明年会有新的架需要吵。
第三场会议一直开到了晚上九点,郁启明中途跟几个部门的老总一起走到天台吹冷风。
几个刚刚还在会议桌上争到面红耳赤的男人,被冬日冷冽的西北风吹了不到三分钟就全部头脑降温,单薄的西装衬衫抵挡不住西伯利亚袭来的寒流,没过一会儿大多重新缩着脖子又回了室内。
只有李昶岸没走。
他抽了根烟想点火,风太大,复古式样的打火机点了三次,都被风吹晃灭了火,郁启明摸了打火机递给李昶岸,李昶岸垂着眼睛说了声谢,低下头点燃了烟。
没抽两口,又摁灭在一旁的烟灰缸,他抬头问郁启明说:“小郁,一月头上你跟裴总要去平川?”
风的确有点太冷,郁启明也有些扛不住,听了李昶岸的话,他一边搓了搓手一边说:“还没看到有确切的行程定下来,裴总也没提,您从哪儿打听的这事儿?”
李昶岸扯了扯嘴角:“裴总都没跟你提吗?真的假的,你现在都总助了,裴总的公事私事有谁比你更清楚?平川那边几个领导可都给你们准备好接风宴了。哦,他们还给备了自家酿的酒,不烈,好上口,小郁到时候多喝点。”
总助?谁给提的头衔?他怎么不知道。
郁启明吸了吸鼻子:“有机会一定。我得先进去了李总,感冒还没好全,这风太冷了。”
李昶岸坐在露台藤椅里朝着郁启明笑笑:“行,你先进去吧。平川比S市可冷得多了,我习惯了吹冷风,脑子清醒。”
谁知道你到底清醒不清醒。
郁启明微笑道:“谢谢李总提醒,如果到时候有机会拜访平川,我一定记得多带两件厚衣服。”
郁启明推门进屋,暖烘烘的热气扑面而来,一时冷热对比太强烈,他没忍住,偏过头打了个喷嚏,打完喷嚏抬头,就看到不远处裴致礼单手插兜正冷冷淡淡地朝着他看。
郁启明捂着嘴鼻莫名心虚。
后来的会议上,郁启明座位旁的矿泉水被换成了一杯滚烫的生姜红糖水——其中的生姜及红糖乃小言同学无偿提供的。
她说:“裴总问我有没有生姜红糖的时候我就在脑子里反反复复问自己,谁,到底是谁生理期,还要裴总亲自关照……”
小言幽幽抬起头望着郁启明,语气有一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叹息和了悟:“原来是你、果然是你啊,郁助。”
郁启明温和地向小言解释:“是预防感冒,不是生理期。”
“如果是生理期,那就出大事了,这个设定不让写的。”
小言嘀嘀咕咕把泡好的生姜红糖水递给郁启明:“您小心烫,慢慢喝,不够我还有。”
“……够了,谢谢。”
郁启明捧着冒着白烟的生姜红糖水进入会议室,与裴致礼擦身而过的时候裴致礼甚至还俯身检查了一下郁启明手上的杯子。
“趁热喝。”裴致礼提醒道。
郁启明没理他,径直坐回了座位。
过了九点,高强度的会议终于结束。
所有人走出会议室时,几乎都带有失水太久的鱼类那一种特殊的奄奄一息感。
郁启明回到办公室后,靠着墙壁站了十分钟才缓过神。
他缓过来之后,慢吞吞走到了办公室的窗边。
窗外的世界带有一种混沌的明亮,这些混沌的明亮让他突然想起,明天或者后天还要回一趟北海路16号,他要去收拾一些私人物币
有些该要收拾收拾拿回来的东西,还是应该要早点拿回来。
郁启明最后看了一眼灯火辉煌的窗外,然后唰地一声,合拢了百叶窗的窗帘。
* * *
有关于郁启明的假期一事,郁早早早已提前收到了来自裴致礼的信息。
他首先表达了这几天不能面对面监督郁启明吃饭的歉意,然后认真嘱托她务必在这三天假期里不能放松对他的管制,尤其是零食和咖啡,一旦发现,绝不姑息,如果郁启明胆敢反抗,郁早早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直接给他打电话报告事项。
郁早早把裴致礼的信息截图转发郁启明,附赠一长串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幸灾乐祸地对郁启明表达了一种“你也有今天”的愉悦情绪。
郁启明隔了十分钟才极其冷淡地回复了一个:【1】。
郁早早这一次发了更长的一串哈哈哈哈哈哈哈。
裴致礼在开完会的当晚就直飞新西兰,在飞机起飞前,他对郁启明留言说:
【有点遗憾,但是新年快乐。】
郁启明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已将近凌晨,距离新的一年还有最后的五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