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转移(69)
江昀清许久没有进食,还发着烧,心慌得厉害,开门时,脸色都是苍白的。
他先对大伯说了声抱歉,又询问其工具在哪儿,自己待会儿会来打扫。
大伯觉得他脸色实在吓人,连声说不用,又略显担忧地问他:“怎么样了,烧还没有退吗?”
江昀清有气无力地摇摇头,顿了顿,又很不好意思地说:“还有退烧药吗?我昨晚把最后一颗吃光了。”
大伯觉得他这样不是办法,刚巧今天自己也要去医院检查,便跟陆闻川说了一声,悄悄问陆闻川能不能带江昀清一块去。
“他烧两天了,昨天一天都没出门,脸色看着怪吓人的……”
大伯征求似地望着陆闻川,他对江昀清没什么意见,只是碍于陆闻川的关系,总是觉得不自在。
陆闻川没说话,转头看向室内。
前台边放着专供房客等待用的长椅,江昀清裹着厚重的外套坐在上面,微长的头发柔顺地垂在额前,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只是在感受他的视线后,迟钝又缓慢地抬头看了过来。
大伯在旁边继续说:“当然,你要是不愿意,回头我再单独带他到附近的诊室去一趟……”
陆闻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收回视线,握着车钥匙转头就走。
他说:“快走吧,待会儿医院人就多了。”
在车上的时候,大伯和江昀清坐在后座。估计也是觉得气氛有些古怪,大伯数次开启话题,从年轻时的经历,聊到自己和妻子相识的过程。他骄傲地对江昀清说:“我跟你大婶是自由恋爱,在我们那个时候,自由恋爱的可不多,大都讲究门当户对,我当时一穷二白,能跟她结婚是几辈子修来的福。”
停了下,他又说:“哦对了,闻川的爸妈也是自由恋爱,还是来南清旅游的时候认识的,夫妻俩感情也很好。”
江昀清没出声,想到当初和陆闻川一块回青城的路上,对方聊起自己父母时温柔的神态。当时他就觉得,哪怕自己没有机会亲自见见陆闻川的父母,但是印象应该也差不多,因为陆闻川身上的宽容和温暖一定是来自于家人间的互相珍惜和爱护,而这些都是他无法企及的。
江昀清笑了笑,唇角弯起的弧度在他苍白的脸上并不怎么好看。他想说“我之前听说过了”,但话没说出口,忽然听到前面已经沉默了半路的陆闻川平淡地说:
“我爸妈找对了人,感情当然好。”
几乎是同一瞬间,车内安静了下来。江昀清脸上的笑容挂不太住,识相地闭上了嘴巴,再次缩回了椅背上。因为头依然很沉,后半段路他几乎是在半梦半醒中度过的。
到医院后,为免浪费时间,待会儿来医院的人多起来,三人只能兵分两路。
江昀清需要去抽血,大伯觉得他晕晕沉沉的样子不怎么放心,看了眼陆闻川的表情,谨慎地问他是否可以陪同。大伯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医院了,一些身体检查的项目已经熟得不能再熟,自己完全可以。
医院的人越来越多,几人站在医院大厅里,有些显眼,陆闻川不想浪费时间,几秒后,点了下头,低声说可以。
陆闻川跟江昀清去抽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抽血的地方在三楼,两人等在电梯旁,电梯却一直停在六楼下不来。
江昀清不想浪费陆闻川的时间,觉得转个弯去走楼梯也可以,但他没有开口,因为陆闻川一直沉默而又坚决地站在按钮边。他觉得陆闻川可能是嫌累,所以也没有动。
没多久,显示屏上的箭头开始下行,很快落到了一楼,电梯门打开,有位老年人坐在轮椅上,被女儿推着出来。一同出来的还有保洁人员和几位中年人,江昀清往旁边让了让,不小心撞到了陆闻川的肩膀。
江昀清原本想要回头说抱歉,却突然感觉到自己后背被人短暂地托了一下,他转头看过去,发现陆闻川依然站在他身后,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揣在外套口袋里,好像方才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其实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二人一起进入电梯,医院的电梯空间还算宽阔,两人站在中间的位置,井水不犯河水。然而当电梯停靠在二楼的时候,外面又推进来一位腿部打着石膏的病人,轮椅占的面积比较大,江昀清往旁边挪了挪,手臂自然而然地和陆闻川贴在一起。
陆闻川感觉到了,朝另一侧躲了躲,江昀清又贴了上去。
似乎是对他的行为很无语,陆闻川低头看了他一眼,江昀清感觉到了,但没回应,仗着自己病弱的样子肆无忌惮地贴在对方身边。几秒后,三楼到了。
陆闻川率先走了出去,步幅很大,留江昀清一个人慢吞吞地跟在后面。不过好在陆闻川应该并不是真的要丢下他,很快他便赶上了对方。
由于来得比较早,采血的地方还没什么人,江昀清坐到凳子上,将自己的衣袖挽到手臂以上,从玻璃的下面的开口处伸了进去。
因为头昏,护士帮他消毒时,他甚至有种不切实际的虚浮感,他没在意针尖刺入血管时的微麻,视线下意识进行寻找,偏过头看向了旁边站着的陆闻川。
陆闻川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正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察觉到他的视线,抬眼看了过来,但很快又移开了。
护士说了声“可以了”,用棉签按住针孔,让江昀清去一旁等待。
今天医院不忙,血常规的检查结果要等两个小时。江昀清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丢掉了棉签,重新套回了衣服。
他见陆闻川一直站在一边,便伸出手去拉他的手指,问他要不要坐一会儿。
陆闻川僵了一下,抬手避了过去,说“不用”。
“抱歉。”江昀清讪讪地收回手,轻声说,“给你添麻烦了。”
因为生病,他的脸色看着更憔悴一些,人也很没精神,说这话时,低眉顺眼的样子让陆闻川觉得莫名烦躁。
他问江昀清:“下雨那天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江昀清静了静,如实地说:“我去了墓园。”
像是对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意料,陆闻川顿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颇为嘲讽地笑了一声。
他想说“那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回来找我”,但没说出口,因为江昀清很快又接续说:“我把戒指还给他了。”
医院的走廊里,往来人流越来越多,江昀清说完后,两人所在的这片空间安静了很久。陆闻川沉默了下来,脸上有江昀清看不太懂的表情。
江昀清猜测他可能是感觉到了压力,但又不想陆闻川再因为自己不高兴,于是说:“你不用有负担,我做这件事并不是为了博得你的原谅,我跟他,早该画上句号了。”
“我应该很感谢你。”江昀清说,“我那么不清醒的时候你还愿意陪着我,很少有人像你一样。”
陆闻川安静地听着,觉得自己很像电视剧里分手后被发“好人卡”的烂俗角色。他说:“所以你只不过是碰巧遇上了我而已,而刚巧那个时候的我也不怎么清醒,你并不是非我不可。”
他靠近一步,想起每每聊起两人关系时,江昀清费力解释的样子,兴许是因为不甘,他有些恶意地说:“就好比宋淮之不在了,所以你才会看到我,喜欢我,稀罕我对你的好,但如果我不在了呢,同样的事情在别人身上上演,到那时,你也会喜欢上别人。”
江昀清心里有些难过,觉得自己在陆闻川口中很像一个将真心贱卖,换取微薄温暖的感情骗子。但他却并不因此责怪什么,只是觉得陆闻川的话很不吉利,想制止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呆坐了很久,久到陆闻川已经不想再在他面前待了,要转身时,他才很艰涩地开口。
他说:“你说我还会喜欢上别人,可是陆闻川,你凭什么觉得,在你之后,我还会有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时,陆闻川忽然想到了认识江昀清以来,所有在他人口中听到的,有关江昀清的评价,以及当初接疗愈师来民宿时,听对方讲过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