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转移(66)
“要是你父母还在,也肯定不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的。”
大伯说完后,便拒绝与陆闻川对视,有种作为在场唯一知道实情却没有站在陆闻川这边的心虚。
陆闻川看着他,倒也没有责怪什么,只是在大婶后续愈发高涨的劝说下,迫于无奈保存了三四个适龄女孩的联系方式,以至于最后离开时他都有种自己做了亏心事的不道德感。
下午三点半,陆闻川从大伯家出来,开车前往民宿。
从大伯家到民宿的路线十分固定,中间会路过一条商业街,街上大多都是有当地旅游文化特色的商铺,纪念品店和花店尤其多。
陆闻川就是在这个时候接到李灿的电话的。
对方称自己刚和朋友逛街的时候,收到了孟识的消息,小孟说今天是陆闻川的生日,自己来不及回来,拜托她挑一束花转交给陆闻川,问陆闻川喜欢什么品种。
陆闻川最近见到的花有些多,心理上有些过敏,本能地开口拒绝。
然而李灿却道:“可这是小孟交代给我的,是她要送你,不是我要送你,有什么不好收的?”
她说得理所当然,仿佛心中有鬼的只有陆闻川。陆闻川犹豫了一会儿,问她在哪儿,对方报了个地址,刚好在陆闻川刚刚经过的路口,他便告诉李灿,让她别动,自己又掉头回到了那个地方。
陆闻川接到李灿和她的朋友的时候,李灿已经买好了花出来。似乎也是清楚问陆闻川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她在等陆闻川的过程中,就近挑了一家花店,随机挑选了一束鲜切花出来。
陆闻川还没靠近,便闻到了茉莉的花香,他接过花束,有些诧异地看了李灿一眼,听到李灿解释说:“之前我和小孟去看乌龟,发现你房间里插着一束茉莉,我还以为你喜欢这个。”
见陆闻川的表情变得深不可测,她颇为紧张地说:“怎么了,我没踩雷吧?”
陆闻川冲她勉强地笑笑,说“没有”,随手将花束放在了副驾驶上。
车子即将开动的时候,一只盒子被从后座递过来,李灿不好意思地说这是自己刚刚在纪念品店买的,是一对珍珠袖扣,由于一个小时前她才知道今天是陆闻川的生日,所以没来得及准备,礼物不是什么知名的牌子,希望陆闻川不要介意。
陆闻川当然不会介意,他今天收到的祝福和惊喜已经要比往年多很多。他笑了笑,正要对李灿的礼物表示感谢,却听到后座上,和李灿一起的那位朋友突然惊叹了一声说:
“诶,那个人是在看我们吧?”
她正侧着身扭头往回看,李灿的视线也被吸引过去,但却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问了句:“什么人?”
“就刚才在花店见到的啊。”眼见已经要看不清了,女孩不再好奇,坐正了身体,向李灿解释说,“你当时在路边等车,没注意到,我叫你的时候他已经进门了,很清秀的帅哥。”
李灿仍旧什么都没看到,只当是街边难得一见的美男,可惜了两句,开始聊起了其他。
车内的氛围很快又变得融洽起来,仿佛刚才的疑惑只是一个掀不起任何波澜的插曲,茉莉花束独自散发着幽香。陆闻川一直没有参与谈话,在女孩解释完后,好似有预感一般,朝后视镜瞥了一眼。
街边的风景像是个一镜到底快速运转的长镜头,被全部容纳在内,不断拉长。镜头的中央行走着很多逐渐变得渺小的人物,他们忙碌有序,穿插在视野内外。
只有方才他们停靠的路牌边,一抹身影从始至终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呆呆地注视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仿佛与周围竖起了一道透明的屏障。而在那道剪影的臂弯里,红玫瑰随着车身的移动快速变小,最终变成了一颗朱砂痣深深地烙在了那里。
陆闻川送完李灿再回到民宿,已经到了傍晚。
院子里的银杏树经过一日的曝晒,散发着苦涩的植物的味道。陆闻川抱着那束花穿过庭院,要进屋时接到了大伯打来的电话。
大伯问他是否已经回到了民宿,自己有几本棋谱放在了西侧书屋,但时间已经很长了,自己怎么找都找不到,希望陆闻川能抽空帮自己翻一翻。
陆闻川说了声“好”,没有直接回房间,脚步一转,拿着那束花转头进了一楼的书屋。
他在书屋找了二十多分钟,没有找到大伯想要的棋谱。想到去年六月份书房里的书拿出来晾晒过后,书屋便彻底对房客们开放了,估计是有人进来过,觉得好奇,便拿回了房间。
他给大伯回了条消息,说自己没有找到,又说自己明天会找几位房客问问,如果实在找不到,就再买几本补上,总归是几年甚至十几年的老古董了,不值几个钱,丢了也就丢了。
大伯没回消息,估计是还没看到,陆闻川收起手机往外走,门口却突然出现了个人影。
江昀清站在门边,穿着方才在路边见过的那套衣服,隔着几步远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右手拎着一幅大概四十公分的正方形画框,画框外包着油纸,仔细地用绳子绑着,左手垂在身侧,空荡荡的,不知道那束玫瑰花去了哪儿。
乍一看到他,陆闻川愣了一下。江昀清也没有立刻说些什么,视线从陆闻川的脸上转移到了对方怀里抱着的洁白花束。
他轻声道:“你不是说你不喜欢茉莉吗?”
陆闻川没有回应,并且觉得自己也没有回应的必要,稍稍收敛了表情,问江昀清:“找我有什么事吗?”
江昀清没答话,稍稍抬高了画框,左手碰到绳结,拉着一根绳子,一点一点拆开了包装。
尽管早就已经料到陆闻川不会亲手去拆,他也还是包得很仔细,他将绳子拆下来丢到一旁,又去拆外面的那层包装纸。
这时,他说:“这是你要的生日礼物。”
陆闻川觉得他想得太多,可笑地说:“我什么时候跟你要过生日——”
他的话没说完,两人对视着,忽然全都安静了下来。
陆闻川想起了去年十月份的某一天,他去江昀清住的公寓看江昀清,那天天气不是很好,他帮江昀清裱了很多的画,江昀清拒绝跟他接吻后,外面突然下起了雨,安全起见,江昀清留他过了夜。
那是他第一次跟江昀清躺在一起,开玩笑地说明年二十八岁生日自己也想要一幅江昀清亲手画的画。但好景不长,今年他生日还没到,他们就先分了手。
江昀清将油纸全部拆开,画布朝向陆闻川。画面上是金桥屿的溪谷,溪流铺在底部,耀眼的光路刺透密林,带来粼粼反射的波光。画面中央站着一个男人,回头看过来时,脸上的笑容和光路融为了一体。
陆闻川认得这幅画,这是去年江昀清生日那晚,他在对方家客厅见过的那幅,出于好奇,趁江昀清洗澡时,他还差一点掀开了盖画的白布。
后来他跟江昀清在一起了,这幅画就被对方藏了起来,彻底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陆闻川盯着那幅画看了很久,发现画面跟当初自己见过的那幅是有些出入的,江昀清应该是重新调整过色彩,整幅画的色调偏暗,阴云密布,四周皆是漆黑,只有刺破乌云的数道天光,暖黄光线下散射着波光的溪水,以及画面中央的人物泛着温暖的色彩。
江昀清说:“你之前不是问我分手后的那半个月都在做什么吗?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那段时间我每天都会失眠,每天脑子都很乱,唯一清醒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跟你在一起的画面。”
“说来你可能不信,”江昀清深吸一口气,说,“连我自己都觉得诧异,那个时候,我最常想起的不是以前跟宋淮之在一起的日子,不是宋淮之去世后暗无天日的时光,而是你,那时候我真的好希望能跟你有一张合影。”
陆闻川冷静地听着他的独白,视线落在画面上倾泻而下的天光里,那里有无数的尘埃和几片零星的枯叶,在晦暗的光晕之中展露自己隐秘的暗面。
许久后,他从江昀清的话里回过神,没什么感情地说:“江昀清,你做这些是不是太晚了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