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间(14)
暖黄灯光下,他眉目如画,弯成柔和的弧度。
他身上有种温和的包容,但乍一看平易近人,想走近时才能察觉到疏离感。顾以诚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神情,与那种春风般拂过每个人的和煦不同,是专属于谁的温柔。
顾以诚一时五味杂陈,好奇心占了上风。文清让没公开过自己的感情状态,不好判断是哪种可能,但那种温柔又仿佛与情欲无关。
店里的音乐换成了《Eyes on me》,空灵女声低吟浅唱,缓缓流淌在空气中。
「So let me come to you
Close as I wanna be」
顾以诚默默拿过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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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不知不觉吃到了十点多。顾以诚算时间,地铁换乘可能会赶不上末班车,于是叫了个车,定位到前面路口。
他和文清让朝那边走,夜风依旧潮热,大概因为下过小雨,没有那么闷了。
行至路口,文清让说:“那我往地铁站走了。”
顾以诚想到明晚自己的剧,要提醒他吗?多少有些刻意了。
正纠结,文清让主动开口问道:“明天我是不是直接去前台拿票就可以?”
顾以诚松口气,又生出点失落。文清让善于照顾他人感受,自然不会忘记这种事情。
他待所有人都一样体贴,倒是微妙对应了《道林·格雷的画像》中画家对亨利勋爵的评价:对人人都喜欢,亦是对人人都漠然。
“嗯,我打过招呼了,提我名字就行,”顾以诚面上没露出什么异样,摆摆手同他道别,“明晚见。”
“好,”文清让似乎心情不错,语气里带着愉快,“明晚见,以诚。”
声音很轻,落在耳边时顾以诚心跳蓦地漏了一拍。待回过神,对方已经走远,身影融入夜色中的人群。
车还没来,他在原地站了一会,细细咀嚼最后那两个字,决定不把加速的心跳归咎于大麦茶。
第9章 道林·格雷的画像(6)
《迷雾》和《仲夏夜之梦》的演出场地都在云端艺术中心,文清让每次来去匆匆,倒是想去看一场,一直没抽出时间。
他早年只演戏,近几年也开始兼任制作人,需要更积极地了解业内新动态。
类似的沉浸式戏剧其他公司不是没做过,但在《仲夏夜之梦》之前基本是昙花一现,反响平平,像《迷雾》这种热度口碑双丰收的更是前所未见。热搜的影响是一方面,剧目本身总有亮点可寻。
《迷雾》的定位是“环境式音乐剧”,与沉浸式的剧目又有所不同:在沉浸式演出中,观众和演员都可以自由流动;而环境式的现场,观众座位是固定的,只是相较于传统舞台更为紧凑和灵活,几乎所有的空间都是表演兼观赏区域,演员不时会置身于观众之间。有部分粉丝为了近距离接触喜欢的演员,反复买票观看同样的剧情。
晚场演出七点半开始,文清让戴着口罩,在七点二十五分进场。
检票的女孩抬头看一眼,不知是不是认出他来,递还票根的动作迟疑片刻。
文清让刚要往前走,对方又塞了东西过来,“您的证物,请拿好。需要毯子的话请找场内工作人员。”
空调确实开得很足,文清让乍一进场,有点冷。
剧场风格有种19世纪欧洲的感觉,布景分为三处,会客厅,酒馆和街景。街景区的座位最多,设计成长椅形状,高度呈阶梯式递增。剩下的位子错落有致地分布在会客厅和酒馆的吧台后面,分别做成了扶手椅和高脚凳。
文清让在staff的引导下落座,他的位置在街景区的第二排,不算最近但视野很全。
场内这会基本坐满了,百分之九十都是女观众,不少人好奇地打量他。
文清让往会客厅布景那边扫一眼,看到一个同样显得突兀的身影——戚风应该早就注意到他了,此刻右手半抬不抬,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打招呼。
文清让弯起眼睛,手指抵在口罩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低头翻看手中的“证物”:B5大小的复古牛皮纸信封,以火漆印封口。拆开后里面有几页纸,写着一些类似线索的文字,应该与剧情有关。
正欲仔细阅读,灯光暗下来,周围的谈话声也渐渐低了。一段提醒观众注意剧场礼仪的口播过后,演出正式开始。
伴随着亮起的光,路霁晓饰演的私家侦探率先在会客厅活泼登场,用一首歌向观众介绍了自己的身份,中间穿插着少许与台下观众的互动台词,融了几个时下的热梗进去,观众纷纷笑出声。
曲毕,殷玥饰演的神秘女人从另一侧的上台口款款而来,叩响了房门,她坐下说明来意,故事就此展开。
至此,两人分别有一首独唱,都是叙事为主的歌曲,融合了古典和流行的元素,风格偏欢快。文清让听下来,觉得旋律很有记忆点,词也基本听得清楚,不需要字幕。
路霁晓唱功稍弱,有点白嗓,音准也存在问题,但台词不错。殷玥他面试那天见过,小姑娘在台上很灵,音色甜美又充满力量感,演技有种未经刻意雕琢的自然感,不知是否因为本人比较贴近角色。
年轻女人克莱尔上门委托侦探帮她寻找不知所踪的未婚夫,在诉说过程中陷入回忆,“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是在凯利街的那家酒馆。”
话音刚落,她已翩然来到酒馆的布景,倚靠着吧台出神。
文清让回忆起进场时在门口看到的卡司表,整部剧只有三个演员,那她口中这位未婚夫,应该就是顾以诚的角色了。
路霁晓方才迅速换了件外套,从侦探摇身变为酒馆的小侍者,端着酒杯托盘笑嘻嘻询问吧台的观众要喝什么。
“卧槽好帅……”文清让旁边的两个女孩忽然异口同声,低低惊呼。
一个身影悄然出现在吧台的另一侧。顾以诚神态微醺,衬衫领口敞开一点,几步路走得有点踉跄。一束光追着他,勾勒颀长身形。他举着朵玫瑰,在花瓣落下轻柔一吻。
文清让打量了一下顾以诚的扮相,觉得那两个女孩的感叹不无道理。
顾以诚在吧台转了一圈,目光扫过几个观众,最后停在一个红发的年轻女孩面前,笑得迷人又轻佻,指了指殷玥的方向。
“可以帮我把花送给那位小姐吗?”
被选中的观众看起来激动远大于意外,在顾以诚话说完之前便点头如捣蒜。文清让猜她应该是冲着顾以诚来的,特意买了可能会被他互动的位子。
克莱尔收到那支来自陌生人的花,将它拿在手里端详,而不远处的英俊少年也在悄悄看她,随着伴奏唱起一首歌,曲风变得轻缓,柔情满溢。
「如何书写一朵玫瑰
我偶然路过夏天的梦境
看见她在风中起舞轻盈
她低声呢喃鸟儿也在聆听
如何描绘一朵玫瑰
醉人又短暂的甜蜜幻影
独留我拿着笔坐到天明
清晨雾散去心头的雨不停
诗人如何歌颂爱情
她是难解的谜题是永恒的奇迹
哪怕玫瑰换了别的名姓
爱人眼中的美永不凋零
还有一句诗我或许忘了写下
那最美的色彩映在她的眼睛
……」
文清让进场前,在门口的架子上随手拿了张折页,上面有剧目歌单,他快速扫一眼,这首歌应该是叫《十四行玫瑰的诗》。
顾以诚唱得深情又浪荡,俨然是个流连花丛的浪子,角色气质和他面试那天迥然不同。想演出这种松弛自如的效果,需要花费不少心思。
这小朋友,确实很有天赋。文清让这样想着,微微笑了笑,继续专注看眼前的表演。
一曲结束,少年走到克莱尔面前,端着轻浮姿态同她搭讪,被牙尖嘴利的少女毫不留情讥讽一番,名为查理斯的少年自讨了个没趣,在全场的哄笑声中灰溜溜离开了。
克莱尔嫣然一笑,“很遗憾,我可不是什么淑女。”
下一首歌又变成了那种俏皮欢快,带点戏谑荒诞感的曲风。文清让听了几句,想起来了,这首就是顾以诚在那个出圈彩蛋里唱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