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标记(73)
申屠锋陷入长久的沉默中,房间里悠扬的音乐依旧和缓,可气氛却沉闷肃穆。奚川掌心的汗没有了,触感微凉,似乎染给申屠锋,他们谁也捂不热谁。
“申屠,你在想什么?”
申屠锋揣摩片刻,问道:“你见过行政区的总统吗?他叫聂时康。”
奚川大概率是没见过的,也许见过,也忘了,他摇头:“我没印象了。”
“我刚到这儿的时候见过他一面。”
申屠锋的声音太沉了,奚川听不清,于是又靠近了一些,“怎么?”
申屠锋的下唇摩着奚川的耳膜,蜻蜓点水的一瞬,弄得彼此都痒,“你这样像投怀送抱。”
奚川:“……”
怎么忘了这人本质就是个坏胚。
“说正事,”申屠锋的情绪切换自如,很快又进入正经状态,“聂时康好像生病了,很严重的病。他很瘦,肉眼看上去就是吊着最后一口气的样子了。这种皮包骨头的状态,他跟死人的最大区别大概是心眼依旧充沛。他就像个——”
申屠锋突然无法准确形容出来。
奚川接话道:“活死人?”
“对,就像受到攻击后到异变开始,却又被某种手段戛然扼住后的形态,半死不活。”申屠锋漠然看向窗外,“奚川,如果我们关于延寿的猜测成立,那演习中发生的一切都有迹可循了,包括聂禁迫不及待地想杀死我。”
奚川说:“聂时康如果死了,他的位置谁来坐?”
申屠锋颔首,“聂禁还有一位大哥。”
“兄弟不和睦吗?”
申屠锋阒然道:“不好说。”
奚川问:“假设聂时康死了,聂禁和他大哥,谁上位对你们有利。”
“我没接触过聂良,但聂禁肯定是不友好的。至于利不利的,我认为没区别。”申屠锋鄙夷说道:“而且聂良顶着博士的头衔,从体感而言,他的智商应该比聂禁高不少。”
“所以比起聂良,北州区更希望聂禁上位。”
申屠锋大方承认了,“行政区的高层政府如果长了脑子,我们会很头疼。”
奚川顺着申屠锋的目光也看向了窗外,东边天际的太阳完全没有要出来的意思,今天恐怕又是一个腐烂的阴雨天,“你要小心。”
彼此相拥的姿势保持久了,竟然生出惺惺相惜的依偎感。奚川已经不挣扎了,他站得累,于是轻轻靠入申屠锋的怀里。
申屠锋又摸他的头发,有意无意中蹭到了他的腺体,像安抚。
奚川有了迷糊的困意。
申屠锋的言语越来越缓,他说:“比起这个,我更担心你。”
“我?”奚川反应很慢:“为什么?”
“如果演习从头到尾都在行政区的掌控范围中,那么你的一举一动也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了,”申屠锋的内心没有那么平和,他眼中酝酿起一场蓝色风暴,看上去阴沉,语气却依然温柔,“奚川,你很特殊。”
奚川:“……”
“别回去了吧,”申屠锋沉闷着声,说道:“别回西基地了。”
奚川越来越困,他没说话,疲惫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申屠锋问。
房间的音乐戛然而止,老唱片陈旧的质感磨出颤抖的尾调,它融进了暧昧的呼吸中,飘然勾出模糊的往事。
奚川一直没有说话,申屠锋等了很久,久到以为他睡着了,只能唉声轻叹,想抱他上床。
“我经历过很多事情,忘记了很多人,我的脑中时常会闪过很多片段。这些零碎的回忆,有痛苦,有血腥,唯独看不见温和的关怀。”奚川微漠开口,他的情绪冷淡,似乎正在复述一位无关紧要的人的平生,“我不觉得我的人生从来都是这样的,那太孤独了。我想找到拼图,至少把它们拼成一副完整的画——我想找到丢失的,只属于我的东西。”
于是话题又回到了最初——所谓自身来源对人生来说如果是场噩梦,那么把他们挖出来是好还是坏?到最后又该如何自处?
申屠锋不忍心问奚川这些,他说:“这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我会得到自由。”
申屠锋打横抱起奚川,他动作很轻,带着倍感珍惜的关切,“嗯,你说得对。”
在生命可以被随意践踏的时代,自由高于一切。
自由,谁不想拥有呢?申屠锋想。
第48章 “真可爱。”
奚川的睡眠质量一直都不错,尤其在檀木香的信息素安抚下,他感觉不到有任何危机的存在。
申屠锋给奚川掖好被子,轻抚他的额头,哄着说道:“好梦。”
他从来没有像今晚这么正人君子过,即便心中疑虑丛生,申屠锋都舍不得脱了奚川的衣服去一探究竟。
怎么找到他的?
申屠锋想起奚川问自己的事情,他哭笑不得,而且懒得再回答——糊不糊涂,只有装着的人才能体会其中乐趣。来日方长。
申屠锋再次走回客厅,他切断了音响的电源,拉紧所有窗户的遮光窗帘,而后从抽屉拿出信号干扰器,摆在房间内的四角位置后,走进了书房。
申屠锋很早就知道行政区在自己住所装了窃听器,一开始他韬光养晦,能给那边听到的动静都是他刻意制造出来的糜腐。在春明山事件过后,申屠锋往聂禁身上扎了三个窟窿,于是今朝醉酒的腔调也就不必继续保持下去了。他锋芒毕露,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拆了这里的所有监视设备。
如今住所的私密性很强,申屠锋刚才跟奚川装得那些可怜,其主要目的就是想邀请他跳个舞,而已。
申屠锋没锁书房的门,随意虚掩着,书桌上摆了台座机,没有信号,唯一一条线连着墙上的投影屏幕。他拿起电话,打开卡口,塞了张芯片进去。当红蓝灯交替闪烁五次后,申屠锋按下了1键。
电话很快被接通,随之投影屏亮起。
“这么早就起床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清冷,仔细听却温润。
申屠锋心慵意懒地应了声嗯。
屏幕在延迟几秒钟后出现人像,画面不算高清,里面人的面部轮廓跟申屠锋很像,尤其眉眼间的气质,都透着清浅的英气,只不过桀骜不羁被温厚覆盖,他的头上,露出发顶,是一双棕黄色的狮耳。
“怎么了,不高兴吗?”申屠淮看清申屠锋的脸后,打趣道:“哦,这是一晚上没睡呢。”
申屠锋哼唧一声,“大哥。”
“谁又惹你了?”
“没谁。”
申屠淮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他不提这茬,接着说正事,“你让阿肆带回来的东西我收到了——阿锋,辛苦了。”
“不辛苦,”申屠锋岔着腿坐,他托着下巴,眼神散漫无焦距,看上去还在出神,嘴上却说:“挺好玩的。”
申屠淮说:“坐没坐相,出门在外没人管你了吗。”
“我倒想让你管我。”
“我管不了你,”申屠淮给自己倒满茶,喝了一口,悠哉哉地开口说:“倒是可以把你的近况跟父亲聊一聊。”
申屠锋的脊背猛地一哆嗦,立刻坐得端正了,“不用!哥,我挺好的。”
“这回集中精神了,”申屠淮啼笑皆非,“可以开始聊了吗?”
申屠锋一本正经地回答道:“聊吧,我认真听着呢。”
申屠淮面前有一沓纸,他往后翻了两页,开门见山地说:“初步的基因测试表现,异变动物体内的基因有80%跟实验室内的毒尸一致,它们的序列高度重合。”
“还有20%呢?”
申屠淮的双眉轻轻蹙起,徐徐说道:“它们在异变的基础上又发生了另外性质的进化——不管是基因的活跃度还是恶性度,都更加高级和顽固了。恐怕过不了多久,这20%的异常基因会将那80%全部吞没。它们将形成新的物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