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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抱地心引力(30)

作者:larivegauche 时间:2024-03-24 09:54 标签:破镜重圆 年上 天作之合 阴差阳错 强强 职业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那是输和赢之间的一道线。对于池羽来说,那是能不能交得上房租,有没有私人医保,吃不吃得到一顿像样的晚饭的区别。不止输和赢,还有生存和堕落。他必须得站住,他必须得赢。
  梁牧也没接这话。
  他也算是过来人,圈子里人认识的朋友大多三十岁上下,是个职业生涯的分水岭。也就这几年间,他看过太多优秀的运动员因为伤病问题提早退役。若仅仅是对短期或长期风险的判断问题,他还是有话语权的。可池羽现在却说,不仅是承担风险的问题,更是钱的问题。
  他也清楚,池羽做了决定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刚刚在坡底,高逸就说,小池就这一个字,犟!遇到事儿就是干。你跟他说雪不好不要做720也没用,他认定了的事情,他觉得可以,谁也劝不了他。
  到了他家门口,池羽似乎是怕他再锁自己的门,车没停稳当就自己拉开门跳下去了。
  梁牧也没说话,他也打开门,绕到后备箱,边拿东西边对池羽说,“你先去开门吧。明天什么时候来接你?”
  被他这么一说,池羽才想到自己的车还在山脚下,他确实需要搭便车上山,脑袋顿时就耷拉下来了,气势也弱了一半。
  “我可以找……”找高逸?人家自己还是个伤号。其他朋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安排,事到临头,他不好意思再麻烦别人。
  梁牧也仍然站在街灯的光晕低下,左手拎着他的雪板,低头颔首,等着他的回答。好像刚才车里那场交锋不存在一样,他情绪一点起伏都没有,永远在规划下一步,下一件要做的事。
  他越是冷静,就越显得自己气急败坏。池羽低着头躲他的目光,径直走向自己家门前。他是站定在门前了,可他右手伸不直,费了半天劲,也掏不出外套口袋里的钥匙。
  梁牧也抬头一看,就又看见他低头垂手站在门口,跟几周前那个场景一模一样。昏黄的声控灯泡又开始一闪一闪,可这回,他想装没看见都不成了。
  雪板的板刃是实打实的硬化钢,坚实锃亮,他下落那一瞬间,还带着从十多米高自由落体的势能。人身不是铁做的,人心更不是,说不疼那是假的。
  他帮池羽把雪板立在门口,又伸到他雪服的口袋里,帮他把钥匙串拿出来。
  “那就明天早上五点半。”
  钥匙声叮叮当当,气温只有零下十度,呼吸的湿气交缠成一团,他们同时在暗夜里沉默。
  梁牧也的右手紧紧攥着其中一把,越过他的身体把门推开。
  “梁牧也,你为什么……”
  话没说完,大门就打开了。
  梁牧也之前是送他回过一次家,可却是第一次走进他家里。池羽住的地方算是个半地下,常年都比较阴冷,尤其是冬天。如今灯也全关着,颇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他往里面走了两步到了客厅,就着门口昏暗的光线一看,池羽家里没有沙发,没有电视,也没有正常人的家里面放松娱乐的地方。客厅最大的一面墙上放了满墙的雪板,一部分装在特别安装的靠墙的置物架上,而更多的则是直接靠在墙上。
  怪不得池羽直接把几乎九成九新的板子借给自己,他的板少说也得有二十几块。有对称的,也有指向的、迷你的、异形和燕尾的。雪板之外,他还有好几块滑板和一块冲浪硬板。角落里则堆着各种健身器械,地上放着杠铃组和弹力带、瑜伽垫、平衡球等等。
  这哪像是客厅,倒像是个自己改装的健身房。
  唯一的茶几上堆着各种文件,客厅地板上还摊着防潮垫和睡袋,池羽后背的菱形肌一直都有过度拉伸的旧伤,喜欢睡硬的像钢板一样的床,甚至有时候会直接睡地板上。
  整个客厅里,找到个落脚的地方都难。梁牧也一看这架势,就让他好好休息,然后转身离开了。
  *
  池羽是回到家以后一看手机,才看到高逸的未接来电,便拨了回去。
  高逸把训练的视频导出来以后发给了他邮箱,顺便电话问他明天大概几点轮到他比赛。他俩也就聊了两句昨天的练习状况。
  高逸和向薇薇走的时候,是梁牧也过来接替的他俩的班。走的时候,他俩回头一看,两个人衣服互换了,正头盔抵着头盔,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向薇薇就让他八卦一下,而高逸为讨老婆开心,就半开玩笑地在电话里问池羽,你和小梁是什么关系啊。
  要是放在以往,池羽是很开得起玩笑的人,哪怕不想说,也会跟着他乐乐。可没想到,这次的玩笑话没激起半点涟漪。池羽沉默了半天,高逸在电话这头都心虚了。然后,他竟然给甩过来一个重磅炸弹。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我十七岁时候在一起训练的那个滑双板的中国朋友吗。”池羽刚刚起了个头,高逸已经知道了他说的是谁。池羽滑雪的运动员朋友很多,可这么多年被他反复提起,挂在嘴边停在心口的只有一个名字。
  在班夫的时候,池羽酒后跟他坦白过,而他自己也查过当年的新闻。池羽载着他去参加比赛的夜路上出车祸,梁熠川当场死亡,池羽也受了重伤,不得不休赛两年。梁熠川,梁牧也。姓氏不会说谎。高逸瞬间就明白了故事始末。
  “你……是怎么知道的?世界上姓梁的人那么多。”
  “他俩的声音很像。我当年其实见过他一面,在大街上,那个时候……看得不太清楚。熠川说过,他哥哥是个摄影师;牧也也说过,他弟弟是双板运动员……总之,错不了。”池羽那边顿了顿,是钢锉磨刃的嘶啦啦的声音,“我倒巴不得是我搞错了。”
  还有生日。梁牧也这几年明显是不过生日的,所以程洋才会是那种表情。就连他本人,最开始的反应也是惊讶、诧异,而不是欣喜。而自己,是他所经历的一切痛苦的始作俑者。
  不但如此,他还往他伤口上撒盐。那天生日蛋糕梁牧也自己根本没怎么吃,他都看在眼里。至于许愿和切蛋糕,估计是不想让自己太难堪罢了。
  高逸叹了口气。
  “唉,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得不说劝你一句。”
  池羽耐心道:“逸哥你说。”
  高逸没长篇大论地讲道理,就简单一句话:“池羽,你得告诉他啊。”
  他以为比赛的重压丝毫不会影响到池羽,这人可是遇到大赛即兴奋型选手。可那个人承受的也不仅仅是比赛的压力。
  池羽那边又沉默了挺久,他说:“嗯,我知道。”
  “我知道你很难做,你跟他现在关系……”高逸咽了口口水,斟酌着措辞,“这么近了,算是朋友。但是拖着,也不是个办法。”
  池羽的修刃声停下来,然后,高逸听见他说:“我知道。我比完赛,就告诉他。”
  被他这么一说,高逸八卦的心情也没有了。
  “逸哥,麻烦你,明天见到他,别跟他说。我……”
  “明白,”高逸自然懂得,“你的事,我让你自己告诉他。你放心。先别想这个了,该比赛比赛,想想你的路线,那个720,做出来得多帅啊,是吧。”
  池羽苦笑了一下,说:“说实话,这两天想这个比想路线要多。”
  他免不了去想,如果梁熠川还在,他还会和他滑“抄近道”小树林。池羽在遇到他之前,没有跟双板滑得好的朋友一起滑过,遇到他以后,有一半的时间都在道外滑他的分离板。他把分离板用到了淋漓尽致,甚至引来了制造商青睐的目光,在他们下一雪季的产品宣传视频里面出镜了一个小片段,拿到了作为单板运动员的人生第一笔广告收入。
  池羽在收到支票的当天,就把那笔收入和梁熠川对半分了。梁熠川当时想瞒着他爸买车,零用钱是能省则省,都放在一个哆啦A梦存钱罐里面。直到出事那天,池羽都知道罐子里的余额。
  梁熠川其实很少和外人讲起和他哥的故事。大概年轻的兄弟间总存在一种难以严明的竞争关系。始于青春期的荷尔蒙,后来又演变成关乎事业的自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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