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矜(82)
温虞不由得诧异地抬头,他并没有留意这些细节。但是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转移,落向了江耀的另一只手。
江耀那只手已经松开他,手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没带,温虞盯着他修长的手掌问:“你带了几把伞?”
江耀话语不急不徐:“一把。”
“……”
温虞眉眼间有些错愕,“既然都已经来了,为什么不带两把?”
江耀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这么大的雨,一把怎么打?”温虞抬眼望向伞尖。
雨水沉沉落在伞顶,似溪流般大片大片流淌,沿着伞尖接连不断地飞落。也只有两人紧挨着站立时,这把伞才能完好遮住他们。
但他不能一直贴着江耀,温虞面露几分为难与踌躇。
江耀神色沉稳淡然,手中握着雨伞的把柄,径直倾斜向温虞那侧,“就这么打。”
温虞与江耀面对面站立,看见雨从后方飘落进来,落在江耀的后背与肩头。他看得有些焦躁不安,抬手按上江耀握伞的手,又板着脸将伞推了回去。
“不用过来,我能遮住。”他偏开脸轻声嘀咕。
“还有个办法,”江耀的目光追随他而来,“你现在抱紧我。”
“你抱着我走,就不会淋到了。”他说。
温虞自然不会当真,瞪起双眸语气不快,“这种时候就不要逗我了。”他的视线从伞下延伸出去,“如果雨一直不小,可以先去奶茶店,走几步就能到。”
江耀看着他没说话,他终于逐渐察觉到,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隔着口罩无法看清他神色,被江耀那那双黑眸看得发毛,温虞不明就里地眨眨眼睛,“……我的话有什么问题吗?还是说你不想去奶茶店?”
“没有,”对方轻轻顿了顿,“走吧。”
伞在温虞毫无察觉时,再次朝他那侧偏了过去。温虞全程低头看脚下,谨慎地绕过路面积水。头顶雨落下的声响此起彼伏,其中还混杂有狂躁怒号的风声,但江耀握伞的那只手始终很稳。
“你认为我在逗你?”身旁人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没有任何预兆地落入他耳中。
温虞一脚踩入浅浅水洼,顾不上看裤腿有没有溅到水,心头莫名紧张地抬起眼睛来。这才看清江耀肩头露在伞外,大衣早已被雨水洇湿了小片,他想也不想地侧身停下脚步来,握住江耀抓伞柄的手朝他那边推。
垂眼扫过温虞抓握自己的双手,江耀抑制住想要握回去的冲动,“你认为我说的话,只是为了逗弄你?”
“不是吗?”反应过来后,温虞脱口而出。
“当然不是。”江耀低下头来与他对视,“如果只是想要逗你,我会带两把伞过来。可我只带了一把,出于我自己的私心。”
“想要在伞下抱你的私心。”他望入温虞清晰僵滞的眼底,再次不厌其烦地缓声强调,“我带一把伞来,只是为了能在下雨天抱你。”
“在狂风骤雨的低温天气,比从前更加顺理成章,更加理由正当地抱你。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他问。
温虞好像明白,又好像不太明白。每个字拆开他都听得懂,唯独不懂这些话的意思。
“你喜欢我?”他睫毛轻轻动了动,神色茫然又不安地问。
江耀没有接话,但望向他的那双黑眸中,清晰映着他缩小的倒影。像是眼中除了他,再也容不下其他。
温虞不敢妄自断定,这是不是他的错觉,“你喜欢我什么?”他避开江耀的视线,难掩沮丧地垂下头,“喜欢我的脸?还是喜欢捉弄我,看我生气的样子?”
江耀眼中浮动的情绪微凝,随即记起了这些熟悉的话,“是我对沈一鸣说过的话?”他开始回想是什么时候,“两年前的那场酒会?那场酒会你也参加了。”
他用的并非疑问句,而是肯定的语气。温虞垂着眼睛没吭声,但也默认了他的猜测。
“那天我不是去酒会,是去找你还手表。”沉默了几秒,他平平解释,“方越告诉我你在那里。我不是故意要偷听,只是不小心听到而已。”
江耀沉默一秒,眉眼冷静地道:“两年前说过的话我不否认。”
温虞眼皮控制不住地轻抖,握住江耀的那只手泄力滑下来。虽然已经过去两年时间,但这句话带给他的冲击力,似乎远比两年前要大得多。
他的脑中逐渐空白,身处江耀的注视之中,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他甚至忘了要愤怒,忘了要追究与斥责,只想着快点逃离这里。
他心中这样想着,脚尖轻轻抬了起来。但滑落至半空的手,被江耀紧紧握了回去。
“我的确说过这些话,当时也的确这样想。但这是两年前的想法,”江耀抓着他指尖出声,“不是我现在心中想的。”说到这里时,他忽然转了话题,“下午的电影好看吗?”
温虞面上愣了一瞬,“下午的电影我没有看完——”
“你中途就走了,所以没有看完。你出门以后,我看完了它。”他的话语低沉而清晰,褪去了往日的玩笑戏谑,就只剩下最本真的力度,“但如果你现在来问剧情,我大概一点都想不起来。”
“我只能想起来,你出门前的模样。”江耀说得平常淡然,却又每个细节,都能完整对上,“你把围巾搭在桌边椅背上,穿好一只鞋才记起来没有拿,但又不愿意再脱鞋进来。所以你一只脚抬起来,单脚跳着去拿了围巾。”
“但等你拿到围巾后,似乎又发现鞋带散了。你将围巾抱在怀里,又弯下腰去系鞋带。”他看不见江耀的表情,但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到似有若无的笑意,“客厅里没有开灯很暗,所以我看不清你的脸。但是我的眼前依旧浮现出了,你眼尾耷拉微微气恼的样子。”
“你如果没有去找姜柚柚,而是留下和我一起看电影,我大概会真的忍不住,忽略感冒传染这件事,在看电影的过程里亲你。你大概不知道,忍住不亲你这件事,对我来说有多困难。”江耀说。
“但我不想把感冒传给你,所以在你出门以后,我脑中想着这件事,电影一点也都没看进去。”对方话语停了停,眸光轻锁他脸庞,“下午的那个吻,你并没有躲开。”
温虞心脏停跳了一拍,眼神闪躲小声回答他:“……没有。”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并不抵触和排斥我?”江耀问。
温虞僵了片刻,犹犹豫豫开口:“我不……”
“但归根究底是因为两年前说过的话,才造成了你现在对我的不信任。”江耀坦诚得令他措手不及,好似这些向他剖白内心的话,不是说他自己而是在说别人,“这件事上我并不无辜,或者换句话说,源头的错都在于我,说是咎由自取也不为过。”
“所以最终的裁决权在你手上,我只是想让明白我的想法。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慢慢等。”他眼中不再是深沉不见底,甚至能清晰捕捉到情绪涌流。
温虞的心脏跳得又急又沉,脑中思绪早已乱成乱麻,无法再继续做到正常思考。落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紧紧抠住了腿侧裤缝。
他动了动僵住的指尖,喉咙发干不知道该作何回答时,一声细小微弱的猫叫声钻入耳中。
温虞立刻安静下来,循声转头看向伞外。几秒的沉寂过后,轻细的猫叫声再度响起,一声接一声落入空气里。
将撑在两人头顶的伞抬高,江耀看向旁边黝黑紧闭的店,“声音是从门里传来的。”
店前没有装卷闸门,透过上锁的玻璃门,隐约能看见里面,排排并列的书架,这是一家打烊的书店。温虞从伞下钻入屋檐内,靠近玻璃门蹲下朝里观望,看清了蹲在门里叫的猫。
那是只瘦瘦小小的狸花,看体型似乎还没有成年。江耀收伞立在墙边,在他身侧蹲下开口:“看样子是流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