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宵(17)
还没走到路灯那儿,罗萍也追了出来,原本狰狞的脸在看到纪寻安之后有一瞬间错愕,随后又戴上了嘲讽的面具。
“这是谁啊?你的客人?都追到家门口了?”罗萍看着隋牧牵着纪寻安的手,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要不要进来坐坐?我这床让给你们用?”
隋牧的手瞬间收紧了力道,握得纪寻安生疼,但他什么都没说。
只听隋牧极力忍耐着火气,转过头狠狠地盯着罗萍,出口是冰到极点的声音:“你给我闭嘴!”
大概是碍于他的脸色,罗萍真的没有再说话,而是讽刺地笑了笑,砰地把门关上了。
隋牧拽着纪寻安的手往巷子外面走,经过刚刚的三岔路口,又走到前面出租车把他放下来的地方,这里环境比刚刚好了很多,不再逼仄吵闹,隋牧把手放开了。
纪寻安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赶紧解释:“隋牧,我没有跟踪你,我是来找妹妹……”
果然,隋牧没有耐心听下去,背对着他直接说:“纪寻安,你走吧,以后我们再也不要再见面。”
“隋牧……我……”纪寻安头一次遭遇这种事,脑子根本完全转不过来,狠狠心一咬牙,直接说:“我全都听到了,但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虽然我们相处时间不长,我相信……”
“我就是这种人,”隋牧直接粗暴地打断了纪寻安的话,语速很快,“刚刚那个女人,是我妈,她是做那种生意的,我也是为了钱什么都可以的那种人。”
纪寻安往前跨两步,站在隋牧面前,坚定地说:“不是,你不是。”可再多的他也说不出来,反复否定,只是显得更加词穷而已。
雨夹着雪,像是冰晶打在脸上,有点疼,眼前纪寻安信任的双眼不掺假,但隋牧心里烧着一把火。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最不堪的事情会全部都这样毫无保留地袒露在一个人面前。
而且这个人还是纪寻安。
这个人怎么可以是纪寻安?他才刚刚……
隋牧压下了心头所有复杂的感情,开口冷漠得像个陌生人:“纪寻安,是谁把你教得这么愚蠢又天真?我做过些什么你知道吗?我中学就辍学了,打架、斗殴、贩毒、骗钱,我什么都干,就是你这种外地来的游客最好骗,勾勾手指就上床等着求操了。”
“像你这样的骚0,我一年不知道要上多少个,既然今天被你撞破了,算我运气不好,你滚吧。”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纪寻安知道隋牧说的话有很多很多漏洞,他应该去一一反驳,然后……
然后呢?然后又能怎么样?纪寻安心里一片茫然,还隐隐生出一种锥心的疼。
从小跟这样的妈妈生活在一起,隋牧是怎么长大的?他经历过什么?他现在的生活是花了多少努力得来的?他统统不知道。
他只是个在限定时间里闯入隋牧生活的一个过客,他有什么资格去安慰隋牧?
可是他知道这一刻如果他不说话,他就永远也别再想和隋牧有任何交集了。
纪寻安伸出手,紧紧抱住了隋牧,把脸颊贴在黑色的衣襟处:“隋牧,不要在这里生活了,你跟我回国好不好?”
纪寻安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他和隋牧相识到今天的过程,他承认自己对隋牧是心动了,只是一切意外发生得太快,他还来不及正视自己的感情。
隋牧看着在他怀里的人,两个人浑身落满了雪花,他想起了玻璃房的第一次相遇,纪寻安的展颜一笑,他想起了初雪那天的第一个吻,他想起了纪寻安对他说圣诞快乐……
他伸出手,那一瞬间想要摸一摸眼前柔软的发顶,却在即将碰到的时候强行把手转了个方向。
“隋牧,我……我对你……”
隋牧痛苦地闭眼,用力推开了怀里的温暖。
“纪寻安,你贱不贱啊?”他冷笑,“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我很享受。跟你回去?你以为你是谁?我话尽于此,别再来烦我。”
说完抬脚就走,以极快的速度过了马路,头也不回。
雨雪越来越大,空气中的能见度很低,连马路对面的人影都看不清,街道上厚厚的积雪还没人打扫,混着雨水结成了冰水,变得湿滑无比。
“隋牧!!”
纪寻安心头一跳,来不及思考,也往马路对面追去,可他慌乱之中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靴带松了,在马路中央踩到靴带绊了一跤,结结实实摔在了冰水里。
刺骨的冰冷从腿上和手上传来,纪寻安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边焦急地喊人,没注意到转角有辆重型货车在转弯的时候因为轮胎打滑,减速失败,直直往他这个方向冲过来。
在漫天的雨雪里纪寻安勉强看到远光灯发出来刺眼的光亮的时候,才堪堪站起来,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其他的反应,只能呆呆地任由车子向他撞来。
隐约间他听到一声大吼,好像是“小心”,又好像是“寻安”,还没分辨出是不是隋牧的声音,整个人就已经被撞飞出去,前所未有的疼痛席卷了全身,他摔在了街道边的雪堆里,吐出了一大口血,把雪白的地方染成了鲜红色。
眼前的最后一幅画面是隋牧急奔过来,大喊大叫的样子,叫的什么他一点也听不到。
他想说今天是圣诞节,他和隋牧约定的恋爱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他还不想分手……
可是剧烈的头痛袭来,纪寻安感到呼吸困难,紧接着便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第24章 23.你是他丈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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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电话叫救护车、脱下外套护着地上的纪寻安、问身边的人借伞给他撑着,隋牧近乎是麻木地做着这些事,麻木到没有任何知觉。
没有人知道当他亲眼看到纪寻安被货车撞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他也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会失去一个人。
他终于正视自己的心,拒绝是因为害怕,害怕是因为动心,他怎么能动心?他生下来就是个错误,从小到大都无法给身边的人带来快乐,就像罗萍说的一样,他是一个不幸的人,纪寻安那么温暖、勇敢、美好,根本不是他这样的人可以配得上的。
当他发现纪寻安听到他的所有不堪,他羞愧、愤怒,只想把人推得远远的。
他跪在纪寻安身边,一遍一遍说着对不起,如果纪寻安因为他有任何的不测,他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隋牧跟着医生一起上了车。医生给纪寻安做紧急处理,问他出车祸的经过,他一一说了,求医生一定要救救纪寻安。
在帮忙推纪寻安进手术室的时候,隋牧想,如果纪寻安残了、病了,不嫌弃他的话,他可以照顾他一辈子,他愿意的。
手术室很快就有护士出来,焦急地对他说:“你快来,跟我去签病危通知书,病人的情况很危险。”隋牧想也没想,跟着护士跑,直到拿到通知书,抖着手签下自己的名字,在写到与病人关系那行的时候,才如梦初醒。
“快填,你是他的丈夫吧?”护士不断催促,隋牧摇了摇头涩然道:“对不起,我不是他家属,也不是他亲人。”
“你怎么不早说!那他有其他亲人吗?你能不能联系上?赶紧叫过来!”
“他有个妹妹,在这里上大学,但我没有她联系方式,你们看看他口袋里的手机里应该有!”
“手机都摔坏了,根本开不了机!我们立刻联系航空公司,调取他的入境材料。”
护士把通知书收走,转身打了个电话,火急火燎地联系同事。
幸好,纪寻安在入境单上写的联系人,就是尹蓝心,而尹蓝心一接到电话就赶了过来,又打了纪寻安妈妈的电话和医院三方通话,确定了动手术的意向,并承诺会负担一切费用。
整个过程没有超过半小时,护士拿到尹蓝心签署的通知书,又冲进了手术室。
尹蓝心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跟妈妈打电话,焦急地解释:“妈,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哥哥他今天本来要跟我一起吃晚饭的,我还把地址发给他了,等了半天哥哥也不来,我打电话给他一开始是不接,后来直接关机。等再接到电话的时候,就是医院打给我的,让我来签病危通知书,说哥哥出了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