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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震(29)

作者:林子律 时间:2023-06-18 08:46 标签:年上 先婚后爱 职业

  当赵以川回抱住他,舌尖和他轻轻地缠绕的时候——
  裴哲忽然十分安定。
  四肢百骸都沉浸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低频中,脉搏和心脏同频率震颤,一下一下,怦怦乱跳,除此外,世界没有任何声音。
  全然的空白,像七月俯瞰南极洲,一片黑沉沉的苍茫寂静的大地。
  太阳虽远,太阳会始终跳动。
  ……赵以川还捏了下他的耳垂。
  发间残留被赵以川捧着时沾染上的花香,他呼吸仍然很急,连手脚都变得不协调了。
  裴哲颓丧地坐在书桌边双手捂脸。
  面前是一扇玻璃窗,桌角有小块的复古铜镜,他不敢抬头,知道现在的自己极不体面:脸颊潮红,呼吸急促,余光触及胸口装饰用的白玫瑰,不知被谁揉得乱作一团。
  这几乎让他陌生。
  早些年因为盲目的爱情犯错又受伤,从那以后裴哲开始审视自己。他善于为所有的行为归纳原因,得出相对客观的结论后针对修改,就像给精心设定的程序修正bug,定期更新版本,有利于巩固掌控,更具有安全感。
  听着机械,但效果一直不错。
  现在他显然失控了。
  他没法解释,也找不出原因,每次试图从赵以川的行为解释逻辑时都会卡在中途。
  而这个吻——主动地吻他的时候是否有期待,是否想要他,有没有渴望赵以川同样地抱一抱他——裴哲都难以面对。
  相比应答一般的交缠,最后赵以川落在耳垂轻柔的调情般的一捻对他更像安慰和某种奖励……
  他对赵以川产生了比一开始更亲近的感情,比如,爱?
  可他不是没爱过其他人,明显不一样的。
  不了解对方,不知道他的兴趣与喜好,不过问他的生活,少有单独见面,几乎没谈论过任何所谓的“协议以外”的东西——
  他对赵以川还没有强烈的探究欲。
  他也尚未对赵以川日思夜想,为他辗转反侧,更不会被对方的情绪牵动理智。
  裴哲只是偶尔,偶尔。
  偶尔一两个瞬间,愿意靠近赵以川,听他说话,暂时放下一切。
  这也算爱吗?
  “我……在干什么啊?”
  裴哲懊恼地趴在桌面,百思不得其解。
  柠檬的苦涩始终残留在舌根,却也压不住那股花香。裴哲静静趴了好一会儿,终于靠反复默念会议记录获得平复。
  他直起身,狠狠搓了两把脸试图消退高温,决定现在不去进一步剖析自己的感情。
  感情不可预测、不可控制,但如果他希望得到某种相对符合逻辑的结论,还需要一个漫长的观察期。不仅观察自己,也观察赵以川对他的反应——裴哲平心而论,受过足够大的打击,不愿意轻易再交付出真心了。
  况且退一万步,就算他喜欢赵以川……
  那赵以川呢?
  无论契约,婚姻,还是爱情,从来都不是单向选择。
  手机振动两下,楚畅发消息问裴哲去了哪儿,邀请他去喝酒。
  是,婚礼还在继续。
  裴哲捂住脸再次深呼吸几次,自觉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崩溃的痕迹。他整理衣领,把那朵白玫瑰摘下放在桌面,花瓣掉了两三片,不如清晨完美无缺。
  正要起身,房间的门被敲响数下,裴哲呼吸一滞,几乎有所预感。
  果然,礼貌的预告后,赵以川没有问“在吗”,径直推门而入。
  裴哲瞬间不知所措,不上不下地僵在原地。
  膝盖差点一软,好在赵以川没看出来,他捧着一盘水果,都是洗净切好配有金属小叉的,朝裴哲走过来:“程老师说你不舒服,让我来看看。”
  裴哲:“……”
  他倒没想到程明柏对赵以川简直快到无话不谈的地步了。
  “哦,谢谢。”裴哲说,接过果盘顺便就坐下。
  宽大书桌边安置了一张小沙发,和整个房间如出一辙偏美式复古的款,赵以川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放松地半躺在上面,翘起腿,仰着头看裴哲。
  他的手指修长,硬朗,有着分明的骨节,敲击沙发花哨纹路时有种特别的性感。
  裴哲咬一口哈密瓜,冰凉脆爽,却没来由有一股甜腻在他齿间蔓延。赵以川良久地不说话,如他所愿正安静待着,裴哲反而开始不舒服——
  两人不交谈,赵以川的目光总不经意地从他身边经过,不直视,不停留,欲言又止,好像准备了开场白等待裴哲开口。
  可裴哲刚有点暗示性地回应,他又没事人似的转开了脸。
  吃掉果盘的一半,裴哲终于忍无可忍地打破了沉默:“你不吃吗?”
  “嗯?”赵以川状似回过神,目光继续游离,“哦,我吃过了。”
  “蜜瓜不错。”裴哲说。
  赵以川点点头。
  大约那个吻杀伤力太强,一贯伶牙俐齿思维活跃的赵以川都找不到恰当的话题。他们都在努力忽视,但裴哲发现他会有意无意去看赵以川的嘴唇。
  继续独处可能会变得更糟糕,裴哲不能细想。
  他三两下吃完了水果,端起盘子意图离开这个房间。
  “楚畅叫我去喝酒,你去吗?”裴哲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多此一问,好像他不该把赵以川丢下,问完又懊悔不已。
  赵以川没动,答非所问:“你刚刚……在干什么啊?”
  他明显意有所指,而且不怕裴哲听不明白。
  咯——
  果盘重重地摔在大理石表面时一声脆响,如同零下二十度折断了松枝。
  裴哲胸口起伏明显,眼睛里有未退的红血丝。刚才赵以川的话仿佛扇了他一耳光,指责他不懂事才闹得大家颜面尽失。
  “现在来怪我?”裴哲握紧手,压抑着冷静的尾音却在颤抖,“是我没提前说好还是我故意安排?行,如果我不那么做你打算怎么样?!”
  简直在质问他了。
  赵以川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
  而且明显没在就事论事,他再反应迟钝,也看得出裴哲有情绪,这是借题发挥。
  “我又没怪你。”赵以川说,稍微坐直了点,“就是觉得,之前不是说好就算接吻也像上次那样碰一下——”
  “上次?上次你有只碰一下吗?!”
  赵以川睁大眼。
  裴哲被他说得憋着一股无名怒火,快步走到赵以川面前,昂着头,自上而下的骄傲:“那么现在翻篇吧,让你不舒服了,我道歉,诚恳地道歉。”
  “……”
  “我答应你以后不会那么做,但你别误会了。”
  你别误会……?
  别误会我会对你一再妥协吗?
  婚礼宣誓时的失重感再次裹挟了赵以川。
  这场荒唐关系进行到现在,两个人都进退维谷,还都妄想能把一切都保留在签订合约的那个夜晚吗?可悲的是,他们明知绝无可能就此收束,混乱像一辆开向悬崖的列车,又或是大雨跌进一潭死水,只会越搅越乱。
  退一步,那就会再退一步,今天别人起哄接吻就接吻了,那明天呢?继续放任下去,谁又会知道明天还有什么小丑戏码。
  赵以川突然受够了一天天的紧逼。
  他是很多年前喜欢过裴哲,他是用手段才能拥有“裴哲的丈夫”的合法地位,他能忍冷嘲热讽,能接受别人觉得他唯利是图——
  但他不想被裴哲当小丑。
  他还以为裴哲能感觉得到,哪知别人只觉得厌烦。
  赵以川顿时窝火极了。
  他正要以牙还牙地刺裴哲一句“你以为你是谁”,看清裴哲眼底红了一片,紧咬着唇,好似快哭了还非要忍。
  那瞬间,他又看见了二十出头蹲在纽约街头可怜兮兮的裴哲,不会喝酒但是醉了,没闹没疯,就坐在电线杆边拿着手机等他出现。
  尽管当时他们压根没见过几次。
  裴哲在电话里很抱歉地说,“我通讯录唯一在纽约的联系人就是你,不好意思,真的很抱歉,但我找不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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