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区日落(283)
黎纵摸着下巴思忖了半天:“我不觉得程局会找一个他单方面信任的人来接手他的卧底行动,因为余霆不止是他放出去的卧底。”
余霆愣了一下。黎纵前面的话他都懂,最后一句他没听明白。
显然杨维平也没听懂。
“你没发现吗。”黎纵看着杨维平,声线上扬,“程局为了找俞枫辗转了那么多年,把他当亲儿子一样,如果我是程局,我一定会找一个跟我同样关心的余霆的人来接手,这个人不仅要是值得信任的人,还必须是一个有情义可托付之人。”
余霆自己都不知道除了程瑞东还有谁关心他,杨维平怎么可能知道。
黎纵提醒杨维平,让他也从当年的惨案里找找线索,杨维平想了半晌还真想到了一点眉目。
他说:“其实黑石河的案子当年是有嫌疑人的,只是后来瑞东手底下的人出了纰漏,嫌疑人意外身亡,最后导致那件案子石沉大海了,瑞东一直都很自责,他是当时最关心俞枫的人,除他之外,应该就是龙局了。”
余霆瞳孔微微一颤。
黎纵其实已经预判到这个答案了:“那个死掉的嫌疑人应该是边检那边的人吧?”
杨维平一点头:“当时嫌疑人是龙局底下的一个分队长,他当时也因此觉得愧对俞枫,还申请过领养,只不过当时龙潇月患了白血病,因为家庭条件过于拮据不满足领养条件被拒了。”
领养?黎纵问:“为什么程局当年不直接领养俞枫呢?”
如果程局早点领养俞枫,后来的余霆也不会受那么多苦,黎纵看向一旁的余霆,余霆正垂着眼,神色不明。
杨维平道:“当时瑞东是个未婚的单身汉,也不符合领养条件,后来俞枫被拐走了,龙局和瑞东还一起到处寻过俞枫的下落。”
余霆缓缓地抬起眼,看着杨维平的侧脸,眼神在昏暗的环境下显得深不可量。
黎纵看着地面出神,手里的叉子一下一下地戳着已经凝固的泡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杨维平长叹一声,站起身来:“行了,都过去二十年了,黑石河也成一片无人区,眼下最应该关心的是曹定源的下落,等抓到曹定源,二十年前的事也会跟着水落石出的。”
他说着背过手准备离开,刚走几步又转过来:“小余。”
余霆也想出神,听到杨维平叫他赶紧站起来。
杨维平说:“瑞东把你教得很好。”
余霆站在风里,身后是一片昏暗的水域,他静静矗立了很久,看着杨维平的背影远去。
黎纵还在沉思,当年龙建业在负责黑石河水域的边检,黑石河惨案的负责人里也有他,死掉的嫌疑人是他的手下,他和程瑞东一样关心俞枫,还试图想收养过俞枫。
程瑞东会信任他吗?
黎纵若有所思地转头看向余霆,余霆却在看远方的水泽和大桥。
“喂?”黎纵喊道。
余霆转过身来:“??”
黎纵冲他笑了笑,什么也没说,继续吃起了手里那碗已经凉透了的泡面。
第216章 “友”
【终卷·和光同尘】
密闭的房间里落针可闻,西洋棋的棋子轻轻地落在棋盘上。
穿着中山装的清瘦男人坐在棋盘前,下着眼前这盘一人独自博弈的棋局,他左手的念珠拨动了许久,黑棋落在了中心点上,他徐徐开口:“王翼弃兵是战略手段,在必要的时候丢掉一个棋子,就可以拯救一整个方寸之间的博弈。”
他语速缓慢,声线低沉,而躲在屏风后面的人却没有这番镇定:“你疯了吗?这个时候外面风声鹤唳你还敢来这儿!”
曹定源拿着白棋观摩着棋局:“想念老朋友了,我等在这儿,你会不来吗?”
屏风后的人声音压得很低,话音急促而气愤:“都到如今这个局面了,你怎么还不死心,你当警察是傻子吗会被你同样的戏码戏耍两次?你已经没有子可以弃了。”
“老兄啊,”曹定源轻叹一声,像是感怀,“咱们认识多久了?”
对面没有回应,曹定源往后靠了靠,藤椅发出了吱嘎的轻响,视线落在对面墙上的枯木怪石图上,说:“得有二十五年了吧?当初可是你求着我,非要给我开路,那一年啊,水路不好走,咱俩也是惺惺相惜,才走过来的。”
屏风后的人像是被戳中了命门,完全没心情跟他回忆往昔:“事到如今还提这些做什么,算我拜托你了,这段时间你好好藏着不要再给我惹事了,等风头过去我想办法送你出境。”
“别急。”曹定源拨着念珠,始终看着那幅画,“你需要钱的时候我可没吝啬半点,现在我需要路,你就动了下船的心思,不厚道啊。”
“你到底想怎么样?”对方急了,“这些年我为你们做了多少事,难道还不够吗?场山行动已经把鹰箭连根拔起,现在你们的研究全都废了为什么还不放弃,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曹定源嘴角微不可察地提了一下:“老朋友,言重了,这点小风波,算不了什么。”
“算不了什么??从二十年前黑石河出来以后你靠的是谁?你靠的是常家那两姐妹和我!你自己裤裆栓不住蹦出来个好儿子,十六年前他扳倒常盘,如今因为他华融和常祈也折进去了,你就不能行行好给我留条命吗?”
曹定源面色一冷,递到嘴边的茶顿时无味,重重地搁下茶杯,茶水溢出:“我只要结果!”
“!!!”
“赛神仙的配方,我必须拿回来。”曹定源的声线不大,却不容置喙。
屏风后的人沉默了很久,许久之后再开口,口吻稳了很多:“拿到了你就会走吗?”
曹定源没说话。
那人又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你不可能要挟我一辈子的。”
曹定源起身朝门口走,走到门口时他停了一下:“那个沈栋知道常祈不少事,你自己看着办。”
…………
东门汽车站——
由于全城戒严,汽车站每天只会定点发车,这个时间点已经过了末班车发车的时间,在车站徘徊的人很少。
龙潇月穿着舞蹈班的训练服站在自动售票窗口,周弋一眼就看到了她,蹬着自行车稳稳地停在她背后:“去哪儿啊?”
龙潇月被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来:“你…你怎么在这儿?”
周弋一脸理所当然:“我路过啊,你干嘛鬼鬼祟祟的?最近你都没来学校上课,你没事儿吧?”
龙潇月点头,又立马摇头。
周弋看她畏畏缩缩的,半是关心半是嫌弃:“现在城里乱成这样,你爸又是副市长,你一个人半夜在这儿晃不怕被绑架了啊”
龙潇月低着头:“我回家了。”
周弋看着她跑出去十几米才喊:“反了,你家在那边。”
龙潇月杵在原地,周弋脚下一蹬滑了过去:“你怎么像个苍蝇一样?”
龙潇月:“…………”
周弋:“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当龙潇月发现自己上了贼船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警方无时无刻都在监控全城的交通枢纽,小蔡跟向姗换班来监视龙家人,这不赶巧遇到龙潇月在车站徘徊,小蔡就使唤周弋把人拐过来了。
龙潇月看到向姗的一瞬间还想跑。
汉堡店临近打烊没几个客人,向姗给她点了个套餐:“吃吧,你在车站门口站了几个小时了,肯定还没吃晚饭吧?”
龙潇月低着头就是不说话。
向姗把可乐插好吸管推到她面前:“最近你老是来车站又不坐车,你来干嘛的啊?”
龙潇月慢慢抬起头,小声说:“我…我想买一张去涪津的车票。”
“啊?”向姗惊讶。涪津离綝州可有一千五百多公里呢。
不能说是奇怪了,向姗甚至觉得离奇,龙潇月一个十几岁的高中生,自己一个人在车站转悠了好几天,居然是想去那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