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区日落(178)
黎纵一点也不想听他说这些:“我想要的不是这些,你从来没问过我的想法!”
“你能有什么想法?”罹博盛压低声线低啐,“你的想法就是跟毒 贩的儿子混迹一窝,为了他一个余霆,你要绝了罹家的后!”
“这跟余霆没有关系!”
“可他是毒 贩的儿子。”
“是!”黎纵不否认,“他确实是毒 贩的儿子,但他和毒 贩没有任何关系。”
罹博盛被黎纵眼神里某种坚定不移的东西震慑了一下。
多年游走在生死一线的淬炼让眼前的儿子的脊梁异常的挺拔,再也看不到曾经那个叛逆少年的影子,虽然黎纵依然做着叛逆的事,但他的眼神里却有着和偏执截然不同的坚定。
黎纵直视他:“您是我爸,你怎么侮辱我都可以,但您不能侮辱余霆,您根本就不了解他,您知道您在阿特塞第宫敲响定音锤日进斗金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吗?您知道您站在环球中心制高点上挥金如土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吗?这个世界上没人有资格指责他!”
罹博盛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你在说教我?”
黎纵目光不躲不闪:“他确实没有高贵的出身,没有人人赞誉的声望,甚至他连一个合法公民应有的政治人身权利都没有!”他停顿了一下,放低声线,“但在我眼里他比那些高举着正义的大旗,背地里却干着男盗女娼的事的人强多了。”
“!!!”罹博盛将手里鹰头杖攥紧了一寸。
黎纵朝罹博盛的面前走了两步,带着压倒性的韧劲:“我知道您瞧不上他,可我就是喜欢男人,他不出现我还是会喜欢别的男人。”
罹博盛瞪着爬满红筋的眼球,额角上的经脉一条条绽起。
黎纵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是不是做你罹博盛的儿子就永远不能喜欢您不喜欢的东西?”
“!!!”
黎纵说:“从小到大,您对我是那么严厉,苛刻,逼我学最难最苦的礼仪,逼我记住最深最重的责任,我从上幼儿园开始就要学着谨言慎行,我连哭得太大声都要担心您听见了是不是会不高兴,我做什么您都不满意,以前是,现在也是。”
罹博盛:“!!!”
黎纵放缓了一点语速:“我当初选择离开那个家,就是想要离开您,考警察也是因为华国的政府会保护我,您没办法带走一个国家的公务人员,我这些年没有花过您一分钱,我守着我的职业和綝州日报的那点散股够我过活一辈子了,我从来没想过要回去接您的班。”
“…………”罹博盛鼻孔随着呼吸的加重一点点扩张。
黎纵从来没对罹博盛说过这些,他不想说的,可是所有人都在逼他,罹博盛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我不想做您手里的棋子,不想变成我自己不喜欢的样子,可是爸,”他停下来吁了口气,“我真的很爱余霆,我不能没有他,如果…”
罹博盛瞪着他:“如果什么?说下去!”
“如果您愿意让步接受余霆,我也可以做出让步,”黎纵停顿了片刻,“只要您不反对我们,我可以答应您任何条件,包括回俄比亚。”
罹博盛压着瞳孔:“你在跟我谈交易?”
“是。”黎纵直言道,“只要有他在,这世上任何一个地方对我来说都一样。为了他信仰和自由我都可以舍弃,从今往后您让我往东我就往东,您让我去华人堂口坐馆也好,去阿特塞第宫炒画也行,我都认了,只要您接受他。”
接受他??
罹博盛仿佛听到了一个大笑话。
想当年黎纵是多么地反叛,为了反抗罹家反抗罹博盛,高中把自己混成了校霸、街霸,一成年就忙不迭地瞒着罹家上上下下跑回了国,为的就是他日记本里的那些所谓的“信仰”和“自由”。
十几年了,黎纵没有回俄比亚看过一眼,但是现在,他竟然要为了那个余霆拿这跟罹博盛做交易?
罹博盛冷笑:“要我接受他,做梦。”
这个答案黎纵并不意外。
他已经做出让步了,他已经越过自己的底线尝试妥协了。
黎纵静静地开口:“那您就不要接受了。”
罹博盛一怔:“你说什么?”
黎纵知道罹博盛是铁了心不留任何余地了,其他的也无需再多说了:“余霆在哪儿?我要带他走。”
黎纵冷冰冰地说出这句话,这不是一个问句,而是指令。
罹博盛脚下虚晃了一下,鹰头杖也跟着崴了一下:“我要是偏不让呢!”
黎纵的脊梁挺得笔直时,个头已经远远超过了罹博盛:“您最好不要动他,否则您也一样会追悔莫及。”
“???”罹博盛的上颌骨和下颌骨中间发出了微不可察的互击声:“你想干什么?你当真要为了一个毒 贩的儿子,跟我拼命不成?”
黎纵只是看着他。
罹博盛摇头:“你疯了!”
“我是疯了,”黎纵表情纹丝不动,“您不要逼我。”
罹博盛突然笑了:“我的好儿子!你真是我的好儿子!”
黎纵看着罹博盛满面的嘲讽,重复道:“把余霆还给我。”
“!!!”
罹博盛满眼怒视,正要开口,突然,大门再一次被撞开,一个缠着铆钉皮衣,顶着菠萝头的人冲了进来。
葛新祖进来就抓着黎纵:“哎呀,纵哥你果然在这儿,找你半天了,那门口保镖说你杀气腾腾地杀过来了我还不相信,你这……”他话音中断,往旁边一看,眉毛唰地飞扬了起来,“咦?爸!”
葛新祖围着罹博盛转了两圈,拉住他握着鹰头杖的胳膊,兴奋得跟小孩过年似的:“咱爸也在呢?哎呀,这刚才我嫂子弄丢了,你说这好事儿咋都赶在一天了,爸您吃了吗?”
黎纵眉心都拧成了一个疙瘩:“…………”
罹博盛被突然冲进来的小伙子一口一声爸叫得一脸莫名其妙:“你是?”
葛新祖一脸殷勤:“爸您怎么把我给忘了,我是葛功明家的那个……”
罹博盛死死地皱着眉——葛功明?
葛新祖就当他已经想起来了:“唉!就是我小新新啊!爸,咱们得有八年七个月零九天没见了吧爸?头发都白了……”
葛新祖揪着罹博盛耳鬓的白发丝一扯。
罹博盛:“嘶——”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爸!”葛新祖赶紧扔掉手里的白头发,“爸,您这眼球咋还红了呢?”他倏地看向黎纵,“纵哥你怎么回事?是不是又气咱爸了?咱爸着年纪这么大了,看样子今年得有八十了吧?哪儿经得住你这么气啊?”
罹博盛瞪着眼看向葛新祖——八十?
他今年才六十出头!
黎纵完全无视葛新祖,直直地看着罹博盛:“我已经表明立场了,如果您退一步接受余霆您就多一个儿子,否则您就当我也死了。”
“你…!”
“多好啊爸!”罹博盛刚要动怒,葛新祖猛地抱住他的胳膊,“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啊,白捡那么大一儿子,”葛新祖自说自乐地朝屋里瞅了一周,“哎?我嫂子没在啊?我嫂子人在哪儿呢爸?”
罹博盛哼了一声,甩开葛新祖的手,掸了掸微微发皱的衣袖。
葛新祖委屈巴巴地缩回黎纵身边,嘤嘤道:“爸他哼我。”
黎纵根本不理他,视线依旧钉在罹博盛脸上。
有外人在场,罹博盛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姿态:“你要的人不在我这儿。”
“不在啊?那我们走吧!”葛新祖说着就去拉黎纵。
黎纵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葛新祖一跺脚:“你杵着干什么?生根了?我早说了人肯定不在这儿,咱爸好歹也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那品德那风骨,是开玩笑的吗?简直就是我等后辈的楷模,怎么可能做绑架别人这种卑鄙的事情呢?是吧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