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流(24)
他有很久没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看过陶风澈了,更何况后者此时毫无防备,他可以毫无顾忌地用目光将他从头描摹到尾。
陶风澈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他侧着身,面对着随月生的方向躺着,身体微微蜷缩,是一个胎儿在母亲肚子里的姿势,但眼角看上去明显有些红。
啧。随月生微微皱眉。他怕将陶风澈吵醒,没敢去触碰他的皮肤,只弯下腰,轻轻地摸了一下他脸侧的枕巾。
入手的触感果然泛着潮气,像是刚被水洗过一遍似的。
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手悬空在陶风澈的头上放了一会儿,像是想摸摸他的头,可最后,他只是悬空模仿了一下那个摸头的动作,就把手又收了回来。
然后他像来时一样,放轻这脚步走出了门。
“少爷是不是又哭了?”他轻轻合上房门,转头问侍立在旁的徐松。
“少爷把门关了,我不大清楚,不过……”徐松笑了下,表情看上去有些慈爱,是长辈对晚辈特有的那种表情。
陶风澈太敏锐了,徐松没跟着随月生一起进去,不过他即使是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那个画面:“是枕巾湿了吧?”
随月生颔首。
徐松笑了,露出一个“大家都懂”的表情:“别说这个了,少爷要是知道了又要生气。”
于是随月生也笑了,是个有点无奈的样子:“真就还跟小时候一样,气着气着就气哭了。”
他说完之后就又陷入了沉默,目光有些放空,眼睛微微眯起,像是沉浸在了久远的回忆中,徐松配合着沉默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其实还是变了点。”
“嗯?”随月生不解。
“现在哭的少多了,也学会背着人哭了。”
是啊,如果是在以前……陶风澈气哭之后,估计就要抽抽搭搭地跑过来找自己要抱抱了吧?随月生这么想着。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像是想笑,又像是有些哀伤,半晌后,他忽然将这个话题揭过,告诉徐松他准备去洗漱。
随月生来的匆忙,只简单在飞机上冲了个凉,然后换了身干净衣服,可空中的条件到底相对简陋,他一路忍到现在,已经开始感觉身上先前沾到血液和灰尘的地方开始发痒了。
“我这就让下面的人去准备。”徐松点点头,又道,“随少爷明天要在家吃早饭吗?”
“和少爷一起。”他贴心地补充。
随月生愣了一下,神色有些挣扎,片刻后却还是摇了摇头:“不了,司机明早五点半就来接我,那边的事情还得收个尾。”
徐松一脸的欲言又止,随月生想了想,又道:“不过也快了,一处理完我就搬回来。”
“那就好。”徐松点点头,又重复了一遍,“那就好。”
大概真的是上了年纪的缘故,看着陶风澈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这么大的一座宅子里,徐松总觉得于心不忍。随少爷能够尽快搬回来住,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他在的话,至少能跟少爷做个伴。而自己跟其他的佣人们,到底还是不一样的。徐松这么想着。
第二天一早,陶风澈坐在餐桌前喝粥时,还是感觉浑身都不对劲。
从早上起床开始,这股奇怪的感觉就一直挥之不去,仿佛他昨天晚上被某种非常熟悉的气息所包裹,明明入睡前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一觉醒来时却特别安心。
陶风澈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没来由的一阵心情好。
他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没来由的心情好。
实在是太反常了,简直就像是……曾经随月生还在家里时一样。
不过对方这个时候,应该还在跟江景云约会吧?江议员昨天才刚去了静浦郊区考察,随月生如果想攀上他这根高枝,应该是全程陪同才对。
陶风澈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动作却很是诚实,他不经意地将四周打量了个遍,可到处都没找到随月生回来过的痕迹。
“少爷,要迟到了。”徐松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小声开口提醒。
“啊,好。”陶风澈点点头,将碗中的粥一饮而尽,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快步走出餐厅——司机早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到处都没找到,徐伯也什么都没说,果然还是……自己的错觉吧。
陶风澈闭了闭眼。
可他没想到的是,徐松这回还真的什么都没跟他说。
一来,后者根本就没觉得随月生回来看望陶风澈,是一件多么出奇,值得专门跟陶风澈提起来的事;二来,陶风澈自从十三四岁开始,就变得机要面子,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昨夜背着人掉眼泪的事被发现了……
为了保护未成年alpha那岌岌可危的自尊心,老管家贴心地保持了沉默。
···
蔡泓已经被家长接回家养病,有了昨天那一出杀鸡儆猴,即便班上还有人对陶风澈心生不满,至少在明面上没人敢表现出来,毕竟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蔡泓。
陶风澈对此乐见其成,他正常上学放学,做作业时特意将生物一科挑出来抄答案,生活趋于平稳,一切仿佛都回到了原点。
可风平浪静的校园生活并没能持续很久。
周五一早,陶风澈刚来到学校,汪源便一屁股坐在他前座的凳子上,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跟他使眼色:“诶陶哥,你听说了吗?”
陶风澈交完作业,一头雾水:“听说什么?”
他盯着汪源脸上难掩兴奋的表情,试着猜测:“难道是……六月份的月考取消了?”
“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静浦毁灭了月考都不会取消好吗?”汪源翻了个白眼,片刻后又重振旗鼓,“昨天晚上,omega宿舍楼那边出了个大事。”
他们所就读的这所高中是寄宿和走读并行制,宿舍按性别分为三栋,都是独立卫浴的二人间,学生可以自由选择是否住宿。跟汪源一样,因为家里比较远,早上起不来就搬进宿舍的学生不在少数,而住宿费对他们来说不值一提。
“怎么?又有omega成年了?”
陶风澈不懂这种每个月都有好几起的事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汪源拼命点头,脸上写满八卦:“是高三的一个学长,长得挺好看的,校医也早就做好准备了,可他那个信息素吧……”
陶风澈在这一点上实在是不像一个alpha,对于omega身上发生的这些事情,他一直都兴趣缺缺,但还是礼节性地配合道:“怎么了?”
“榴莲味的信息素你见过吗?香飘十里,我们这边是没闻到什么味道,但听说omega那边有人闻到后,当场就吐出来了。”汪源的脸上写满了怜悯,“他以后可怎么办才好啊?”
“总会有喜欢吃榴莲的alpha的。”
陶风澈意思意思回复完,正准备让汪源退下,可话将出口时,他突然心念一动,某个困扰他已久的问题突然涌上了心头。
他确实对omega的事情不大热衷,自然也不怎么了解,但汪源这个对omega任何一点的风吹草动都了如指掌,又在信息奥赛中拿过奖,未来的就业方向更是跟计算机息息相关的alpha……说不定真的会知道呢?
在这个念头的驱使下,他鬼使神差地开了口:“你说,会不会有没有信息素的omega?”
“你是说……没有那个信息素?”汪源愣了一下。
毕竟还是在班里,谈起这种隐私问题时,他不自觉地压低了嗓音:“在发情期前打完抑制剂,不就没有那个信息素了?你家里就是做这方面生意的,你还来问我?怎么,陶哥你来考我生理课成绩啊?”
不怪汪源有此一问。
小学的生理课上就有讲过,omega的信息素分为两种,成年后产生的信息素是O1,只在发情期产生,会引起alpha发情的是特殊信息素O2。
成年的omega发情期一般是一年一次,除了备孕期以外,大部分的omega都会在发情期到来之际注射或者服用抑制剂,来阻断O2的形成。而陶氏,就是靠生产抑制剂起家的,即使是现在,这一项也依然给陶家带来了可观的进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