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辉之敌(137)

　　“王子，这件事还需要您亲自过目……”正在所罗门准备坐下来和希尔格纳一起用餐时，他麾下的臣子却敲响了门扉，向金眸的继承人行了一礼。
　　“……”所罗门看了希尔格纳一眼，注意到视线的希尔格纳朝他挥了挥手，淡淡道：“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随便离开。”
　　得到了承诺的所罗门心里无意识地松了口气，随后和臣子离开了这个行宫。
　　“原来如此。”躺在床上的满脸病容的大卫王微微挑眉。
　　“那个所罗门居然也会这么做啊。”他发出了完全没有父亲责任的感慨。
　　那头原本如同抽芽的橄榄枝叶的翠发呈现出了浅淡的灰绿色，洒落在洁白的枕巾上，看上去就如同枯叶一般毫无生气。
　　他现在几乎无法从床铺上起身，而且身体时刻都觉得很冷，于是朝臣在全国为王寻来了一美貌女童，命她照顾大卫王的起居。
　　在希尔格纳前来看望大卫王时，这位名为亚比煞的少女自觉地退到了屋外，为客人和王留出了谈话空间。
　　“所以你答应了他？”大卫王此刻难得从病床上微微坐起身，看向了这片土地成为了传说与奇迹的先圣。
　　“我的直觉告诉我，如果不答应的话，大概会引起相当大的麻烦。”希尔格纳此刻面无表情地朝着身为所罗门父亲的大卫王说道。
　　“是么。”大卫王在得到回答后，重新躺回了床上，他似乎想清了什么，平静地对希尔格纳说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那孩子显露出如此强烈的欲丨望去索求什么。”
　　“你答应是对的，有你在的话，就算所罗门忽然有一天暴走失控，你也制得住他。毕竟……”大卫王闭上了眼睛，看上去疲惫极了。
　　“将会成为王的只有所罗门，他将会是以色列最为出色、而受神宠爱的王——他就是为此而出生的啊。”
　　一声叹息与大卫王的这句话随之而出。
　　“你就是因为这个理由，所以才漠视所罗门吗？”来自于希尔格纳尖锐的疑问让大卫王苦笑了一声，并未回答。
　　唯有那双即便病重和衰老也未曾褪色的碧绿色双眼，依然未褪去其颜色地、静静地凝视着希尔格纳。
　　拥有如此清澈而冷静眼睛的，的的确确正是那将巨人歌利亚打倒、被先知撒母耳所选中的第二任以色列王。
　　“我害怕那孩子——没有父亲会害怕自己的孩子吧，但是被那双由神明赐下的金色眼睛里看到倒映着的我自己时，我就会想起，自己到底是犯下了怎样的错误与罪过。”
　　“我感到了由衷的恐惧。没有欲求、没有渴望，只是‘正确地’在活着，这种如同机械一样精巧的生物，真的会是我的孩子吗？曾经我时常这样思索着。”
　　“所罗门不是一个普通的正常孩子，但你也未曾当过一名合格的父亲吧。”希尔格纳淡淡地说道，平静地指出了事实。
　　“我的确是一个不合格的父亲，我的儿子侵犯了我的女儿，并且杀害了她，而另一个儿子又不满我的判决，不仅自己报仇，而且还以此认为我已经不适合当王，想要谋权篡位。”
　　在希尔格纳的面前，大卫王终于可以将自己内心里的怯弱和悔恨倾吐，他知道的，这名坐在他床边的圣人，不会如同其他的医官、侍女和部下一样，只用温和的诺诺之言安慰他。
　　“我的孩子里，只剩下长子亚多尼雅、和幼子所罗门了。如果我病故，他们就交给你了。”
　　“交给我？”希尔格纳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语般摇了摇头，喟叹道：“我既非他们的母亲，又非他们的父亲，他们有自己的性格与骄傲，又怎么会愿意如同孩提时代那般对他人言听计从？”
　　大卫王的言下之意，希尔格纳的确收到，但他愿不愿意接手，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先把病养好吧，事情尚未到最糟糕的时候。”
　　虽然和大卫王交谈了，但是所罗门的言行举止里的疑惑之处依然没有解决。
　　所罗门的确是因为希尔格纳的缘故，变得更像一个人了，微妙的异样感依然笼罩着希尔格纳。
　　希尔格纳的千里眼曾经告诉过他，他的所作所为实际上是失败了的，那提出想要自己留在身边的所罗门，到底又是何种状态？
　　莫非自己成功了？还是说，这不过是神明给所罗门的启示，让他用这种方式笼络自己、留下堪称大杀器的‘圣人摩西’？
　　不是希尔格纳自夸，现在的他如果想劈开苇海的话，已经完全不需要神明赠与的牧羊杖了，单纯地挥拳以手臂进行魔力放出，也能够达到用光束分开海面的效果。
　　更别提其他的能力了，不管是寻矿还是炼金术，冶炼或是设计，希尔格纳只需要心念一动，这片土地的万物便会自动地成为他的助力。
　　希尔格纳抱着疑惑，回到了所罗门的行宫中。
　　和自己麾下聚集的臣子们商讨完政事的所罗门，顶着一身的夜色返回到了自己的行宫中。
　　在看到那座自己精心设计打造的房间里温暖闪耀着的橘色光芒，所罗门原本匀速的脚步忽然加快，他抛下了那还在思索着的政事，打开了那扇门。
　　希尔格纳脱下了那身在所罗门还是耶底底亚时就没有改变过的服饰，滚金边的衣袍上银制与蓝宝石的扣结锁在他的腰上，将他颀长而比例分明的身躯勾勒出来，宽肩窄腰长腿，再加上那摄人而高洁的外貌，足以让无数人倾心，跪在他的脚边，只为乞求那浅淡如花瓣般的嘴唇垂怜于自己。
　　侍女们察觉到主人的归来，早已将晚食摆满了红梨木桌，带着悠悠香气的菜肴正冒着白色的雾气，笼罩住了正低头看着古卷的希尔格纳。
　　此刻的希尔格纳脱去了那几分遥远与疏离，显得更加有人间烟火的气息了。
　　所罗门的唇表情不知不觉放松，他朝希尔格纳微微颔首，随后进入了自己的家里。
　　——他的家。
　　如果没有在那个午后进入到花园里，如果没有见到希尔格纳，如果没有在夜晚又一次去见他的话，所罗门无法想象自己到底会变成什么模样。
　　只要在希尔格纳的身边，他仿佛就不再是自己了一般，明明稀疏平常的事情也变得如此闪闪发光，充满了期待。
　　希尔格纳在行宫中待了下去，仿佛自己真的只是个普通人类般居住着。
　　他并未过问政事与所罗门那些收拢臣下的行动，也未曾主动地露于人前，但是所罗门王子金屋藏娇的传闻却是在某一日忽然猛烈地传开来。
　　那金屋藏娇的‘娇’，实际上是一个比所罗门更为年长的男性，这一点也被人津津乐道着。
　　那安置着王子意中人的房间是如何奢华精致，蓝色与红色的宝石镶嵌在床粱上，还有那明亮燃烧着的烛火，根据服侍的侍女所言，所罗门王子和那意中人同吃同住，并且每晚都会宿在那男人的房里，直到次日清晨才会出来。
　　不需要其他的证据，这简短的一句话便足以让人脑补出无数暧昧又情丨色的画面了。
　　百姓们悄悄地在私下说着所罗门的大胆，同时也感慨着他的喜好特殊——贵族们不是没有人豢养娈丨宠，但那些都是年轻貌美的少年。
　　也有天真烂漫的少年少女们觉得这是因为所罗门王子找到了真爱，所以才会不顾对方的年龄和性别，执意要将他留在身边。
　　希尔格纳正等着所罗门向自己开口求助，或者是让他从行宫中搬离，直接从根源上阻绝传闻。
　　但是那个金瞳的王子一如曾经年幼时不肯开口让希尔格纳将他抱上石椅般，每每回到行宫，也只是向希尔格纳说着今日的趣闻，以及他又想出了什么有用的奇特术法，只字不提自己因为那些遥言在朝政上受到的刁难和阻挠。
　　“真是一点都不可爱的孩子。”希尔格纳叹了口气，在目送所罗门从里门回到隔壁的房间里安睡后，他只好挽起袖子自己上阵了。
　　“和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传谣言，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啊。”
　　而在另一座豪华奢美的行宫中，大卫王的长子亚多尼雅握着盛满了麦酒的酒杯，笑着一饮而尽。
　　那谣言正是由他属意散布出去的，而这还仅仅是第一步。
　　“如果臣民们知道，和所罗门同吃同住的男人，竟然会是曾经教导过我们的老师。如此罪过，父亲也一定不会再将他看做是王位继承人了！”
　　亚多尼雅当然也垂涎那至高无上的王位，他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即是大卫王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理应由他登上王位才对。
　　不过随着年岁渐长，亚多尼雅其实也相当理解为什么所罗门会将希尔格纳接到自己的身边，好好地供养，甚至与他同吃同住了。
　　这其中或许并不仅仅是所罗门为了做出礼贤下士的模样，让希尔格纳愿意为他忠心效力。
　　如果不是他实在是找不到这个在自己童年出现过的神秘又强大的老师身在何处，希尔格纳恐怕早就成了他的幕僚、甚至更甚一步了。
　　希尔格纳的外貌十分惹眼，即便是大卫王从各国娶来的绝色女子，也从未有一人能够比得上希尔格纳那一身特别的气质与容貌。
　　再加上那一身出色的武艺、渊博的知识，不管是从哪种角度，都是值得拉拢的对象。
　　但是这样的人物，居然被亚多尼雅那想起来就恨得咬牙切齿的弟弟给抢先一步笼络了，这怎么不让他揪心焦虑？
　　亚多尼雅知道希尔格纳有多么骄傲，不把他们这些皇子放在眼里，又有本事让亚多尼雅派出的人马都找不到，这就意味着得到了希尔格纳入住行宫的所罗门，会变得比以前要更加难缠不好对付。
　　谣言这种手段并不是单纯地针对所罗门，实际上对所罗门能够造成的阻碍与伤害也少得可怜——亚多尼雅可是门儿清，他那位好弟弟到底有多么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