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观棋不语(134)
“他搞错了,我手上什么都没有,你就这么告诉他吧,不信可以搜。”
“不用搜,我们也知道。”小玲珑慢悠悠地道,“你知不知道,你缺啥?”
见我不接话,她失望地叹了口气,很用力地说:“你,缺眼力。”
我突然笑了起来,不光是因为她这反派的标准台词,还因为她那一口不标准的汉语,像极了劣质抗战剧里的外国间谍,“我缺眼力,总比你帮八爷好吧。他的命不见得比五爷长多少,到时候一尸化,你就真只能蹲墙角玩儿蛋了。”
如果齐铁嘴真的在窃听我们的谈话,相信此刻已经气歪了嘴巴,不过小玲珑却满不在乎,笑着说:“管他的,反正,谁也不能没有我。所有人,你们,都得靠我开药。你想想你自己,瞎子、五爷,还有那个张起灵。”
“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你掌握了那么多秘密,真以为他们会善待你?”
“你以为,我想回国吗?”小玲珑啪地一声,把鸡蛋的一头磕碎,立在了桌上,笑道,“我明天还会来,希望你改变心意。瞎子说,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能保一个是一个。你不要,以卵击石。”
我目送着她在那彪形大汉的护送下翩然离开,终于明白了他们的意图。小玲珑到底是在国外长大的,理解得不太对,其实齐铁嘴不是要我立刻交出东西,而是希望我与他合作,一块去骗闷油瓶。
虽然不知道闷油瓶究竟为什么不肯把东西直接给我爷爷,但他既然说了要和我商量,就说明他绝不像他们说的那样,是为了偷走研究成果。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东西?
等到他们走了很久,我才出门转了一圈。门外空荡荡的,既没有拦阻我的人,也没有迎接我的人。我用所会的反追踪技巧尽情试验了一番,并未发现有人暗中监视。也许是因为这地方密布摄像头,根本不需要那么原始的手段,也或者他们料定了我不会逃跑,所以给我足够的自由,希望我自己去找那个东西?
我在无人村里逛了一天,感觉整个人都被焦虑填满了,千头万绪,想做的事太多,反而想不出一个可行的方法。最后走到夜幕降临,筋疲力尽的我才回到原地,爬上病床倒头就睡。
但我睡不着,我很饿。
已经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了,我侧头看去,小玲珑敲破的鸡蛋还是原样立在桌面。
明天怎么办?她肯定还会过来,我是答应她然后见机行事,还是干脆逃跑去找闷油瓶?
他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小玲珑说得对,我确实没什么眼力,看不清该走的路。
爷爷被软禁,闷油瓶失踪,黑眼镜被抓,我等于同时失去了所有的方向。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保一个是一个……说得好听,这三个蛋明明就没放在一个篮子里,结果还是都摔了。
我郁闷地拿起鸡蛋,忽然感到手中的蛋壳有些发软。
等等,难道她说我没有眼力,是在暗示我什么?
我迟疑了一下,小心地将鸡蛋剥壳,没一会,露出的蛋白上就显出几个若隐若现的文字:
“勿寻信物,放弃哑巴。”
五 齐羽 59
我捏着蛋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再也没有其他的信息。
会把闷油瓶叫哑巴,这多半是黑眼镜发来的,哪怕不是他亲自动手,也肯定是出于他的授意。居然想出这种办法传递信息,倒是像他那一贯不靠谱的作风。
不过,蛋总不能是他自己下的,既然能弄到鸡蛋来写字,似乎暂时不用担心他的安危。同样,小玲珑应该也没有危险到会随时丢掉性命,毕竟她自己都说过,大家需要她配的药。我又回想起她回来时的种种古怪,原本以为她是被迫卷进危险而带着气,现在想来,倒像是对我这个点不透的牛皮灯笼的愠怒了。
可惜他们费了那么大心思,传达给我这八个字,但对我来说却几乎是无效信息,我的第一反应是觉得好笑。
什么叫放弃,且不论闷油瓶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就单单说我,他是我唯一且终极的目标,或者说把我送到现在这个境地的根源,我是绝不会也不可能放弃的。至于闷油瓶给我留的信物,靠这颗蛋上面的八个字,倒是彻底坐实了。无疑,我可以选择按黑眼镜的提示去做,什么都不去找,什么都不去查。
可是坐以待毙并不是我的风格。
还是先找闷油瓶的线索,再想后面的对策吧。那老狐狸敢让我自由活动,肯定是已经掌握了整个帮会,根本不怕我一走了之,那只有走着瞧。
唯一让我有些忧心的,是黑眼镜对此事的态度。在我印象里,他虽然是一向行事不着调,但很少会有什么废话。我当然知道找信物是会有风险的,很可能在我找到的下一刻,就会出现抢夺的人。但是有必要特地来阻止我去找吗?
难道那东西,机密到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是仅此一颗的解药?
脑子里马不停蹄地想着,我一边把鸡蛋分几口吃掉,销毁物证。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吃起来总觉得味道怪怪的,有股奇怪的药水味,我小时候曾经听说,用醋在蛋壳上写字,煮熟了就会印在蛋白上,此刻只希望黑眼镜用的是醋,而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吃饱喝足后我睡了一大觉,醒来刷牙洗脸一切照常。
无人村里虽然没人,但是清晨鸟叫得欢快,稍不留意还会有一丝惬意的错觉,似乎跟我过去宅在家里的生活没什么两样。但我深知,一切才刚刚开始。
这时我方感觉到一丝黑眼镜的苦心。
只要我想,其实我随时可以退出。但是我不想给自己留退路。
洗漱完毕后,我就出了门。不管要不要听黑眼镜的,反正我先做出合作的态度不会吃亏。找东西的是我,那误导他们的自然也是我。
按昨晚睡前想好的计划,我原路返回到皇陵里,先对入侵的第一现场做了个摸底,结果是一无所获。虽然事先就想到不会太顺利,但所谓闷油瓶留给我的信物连根毛都没见着,心里不由得还是有少许的失望。齐铁嘴不是一直以为闷油瓶把信物留在皇陵,难道这里只是一个幌子?
但我并不算空手而归。出来之前,我在那个伪装成棺椁的休眠舱外侧找到一个暗格,里面插着久违的黑金古刀。我拔出来的时候刀身上还是湿的,似乎插槽里有液体。好在刀锋并没有半丝生锈的痕迹,我擦了擦,背上刀后又重新出了门。
整个过程中,不管我是在地下还是地面,还是没遇到半个活人,哪怕我有时故意一惊一乍,做出发现了什么东西的样子,也没有人冲出来逮住我。
怎么,是放长线钓大鱼的架势吗?
敌暗我明,越是如此我越是没法安心,便干脆在杭州城里到处闲逛当是散心。
这样的行走漫无目的,随着实验次数的增多,我越来越确信了:其实并没人跟踪我,或者他们的跟踪就不在贴身范围内,比如找一个高楼远瞰,任凭我与空气做无谓的斗争。
这样只是纯粹的耐心消耗战。想通以后我也懒得装模作样了,午饭在楼外楼随便吃了点东西,出门一抬头看到西泠印社的门楼,不觉得心头一动。
钱老他们现在怎样了?
我信步拾级而上,一路上仍旧风平浪静,除了几个老伙计外,似乎所有人都对我漠不关心。问过一些人,得知钱老依然健在,只是眼睛不好使,很早以前就已经被爷爷送去某处休养了,心中不禁有一丝宽慰,总算没有连累到他。
“东家是回来接班的吗?”一个老伙计问我。
“为什么?”
“好几年都没见你了。倒是五爷来得勤快,还有那位与你来过一次的小哥,也时不时出现一下。可是最近好一段时间都没见他们,你倒是回来了,我想总不会这么巧?”
“……也算吧。”我苦笑了一下,问他借了根烟抽起来,“那时的东西还在吗,我想看看。”
老伙计便引我到了书房外,我把他支开后自己开了锁进去。所有的东西都放得整整齐齐,只是积了一层薄灰,显得地上那些凌乱的脚印格外刺眼。
这里果然也有内鬼。那个人在这里搜查过,又把物件归了原位,大概也是为了“招待”我吧。
老实不客气地坐下,我环视着整个书房。本来今天一直都觉得可笑,但直到现在,我才感到了可气。
这满屋子的笔记,都是闷油瓶留下的,可是已经被人看了个精光,再由我来捡二手。这就像是收到亲人写给自己的书信,却发现早就被人拆封过,哪怕信息本身没有变化,也是叫人相当的不爽。
他们都看不出来的秘密,却指望我来破解,仅仅是因为我了解他,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恶心了。
我强压心头的怒火,拿起压在最上面的档案册翻看起来。档案册的封面写了“碑文译解”几个字,里面的内容是两种文件穿插装订的,一种是拓印的碑文,基本上就是石碑的内容直接拓在纸面上,偶有字迹模糊的地方,还能看到闷油瓶手写的描摹,把字形补全。另一类是打印的翻译稿,应该是直接用计算机的字库对照翻译得来的。
档案实在是太厚了,我将文件竖起来,手一抖,一张折起来的厚纸就从档案里落到地上。
我低头一看,发现那是一张彩色的地图。
五 齐羽 60
我捡起图抖开来,发现只是一张普通的中国地图,上面用油性笔画了许多点与线,其中几个大一些的圆点还被特地圈了起来。
只一眼我就认出了这些圆点是什么,因为实在太眼熟了,甚至闭着眼睛我都能画出来。
藏地、中原、长白山……这都是青铜遗迹的所在地,而那些散布在不同地区的更小的圆点,不仅包括我倒过的斗,还有一些是我在05年之后才查到的地方。当时我在全世界范围内寻找尸蟞、鸡冠蛇、血尸等诡异生物的线索,结果落实下来的,无一例外都发现了青铜文化的痕迹。
由此看来,这些圆点代表的是天上落下的陨星碎片——这是一张地上的星图,比我的调查结果更详实,应该也是从碑文中译解出来的。
我忽然记起小玲珑的话,闷油瓶在失踪前曾去过西藏,莫非他的行踪跟这张地图有关系?
这么想着,我就翻开档案册去找相关的内容。和预想一样,这些碑文的信息量非常巨大,将张家——尤其是尼泊尔张家——的传说、家规以及传承管理等内容统统都囊括在内。若在过去,这都是张家最重要的机密,但家族已经覆灭的如今,绝大多数秘密都已经失去了价值。
没多久,我找到了目标,最关键的内容记载在“传承仪式”一节中。
据记载,张家人在陨星坠落之地改建了很多古迹,其中西藏、秦岭、长白山三处是最重要的,因为那是张家族长传承仪式的圣地,每一处地点都有过去族长留下的信物,上面记录了他留给继任者的信息。三处地点、三次考验,只有全数通过的人才能继承大任。
将关键机密尽可能地分拆收藏是张家一贯的风格,无论是张家古楼那远在四姑娘山的密码锁,还是这三步走的传承仪式,全都是这种跑死人不偿命的原始做派。我都要怀疑,要是那些定族规的人活在现代,会不会租个探测器把东西丢到火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