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部(51)

　　陆雨泽说：“这绑匪倒是有趣，通知人质家属却不要赎金。”说完，问道：“为什么不报警？”
　　“我怕对方会威胁到董事长的生命。”陈董连连叹息几声，“或者说：其中另有隐情。所以，
　　厚着脸皮来找你帮忙。”
　　听来，陈董心中装了很多难以启齿的事。陆雨泽不愿窥人隐私，只是陈爷爷找到他，于情
　　于理他都要帮忙。
　　“首先，找最后一个见过董事长的人询问情况，确定绑架的时间和地点。”他不假思索地说：
　　“我还需要董事长的一些基本情况资料。”
　　陈董有备而来，放下顾青仁基本资料后，急着去给董事长的司机打电话。
　　陆雨泽翻开那个倒霉的董事长的资料——易鸿餐饮集团董事长兼CEO，名叫“顾青仁”今年
　　二十八岁。
　　顾青仁有一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此人是个工作狂，平时很少出去应酬，生活范围是在集
　　团办公室与家的两点之间。工作上手腕硬朗，交友方面倒是很洒脱随和。仅看资料，是个很普通的有钱人。
　　陆雨泽放下少的可怜的资料，长长地吁了口气，微微垂下的睫毛忽而扇动两下，眼底沉淀着不为人知的黯淡。
　　陈董找到顾青仁的司机，让陆雨泽了解案发前的一些情况。
　　据司机说：昨晚顾青仁在十点半离开办公室，十一点回到小区。有一个线索让陆雨泽格外
　　在意——顾青仁在小区门口下了车，打发司机叫车回去，他开车驶入了地下停车场的入口。
　　司机说：董事长明早要用车，不用我跟着。所以，他才把车留下。
　　司机是最后一个见过顾青仁的人。
　　“去顾青仁的小区问问吧，或许可以看到地下停车的监控录像。”陆雨泽放下咖啡杯，将资料还给陈董。

　　02

　　得知真的有监控，陈董非常高兴。陆雨泽却觉得这很正常。像顾青仁所住的这种高档小
　　区，没有监控反而奇怪。只是，监控是否拍到有价值的东西，还有待查找。
　　陆雨泽将时间锁定在22：40，所有监控摄像头记录下来的内容是非常多的，陆雨泽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一个画面都不放过，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尊雕塑。他的专注显然与年龄不符，不动如山的坐姿甚至比陈董还要稳当。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已经看了两个多小时，陆雨泽动也没动过。陈董有些坐不住了，想起身离开监控室，出去活动活动。
　　“停。”陆雨泽终于在两个小时后说了一个字。他指着屏幕上的的画面，“倒一分钟。”
　　帮忙操作的警卫早有些困倦，听到陆雨泽的声音，过了数秒才反应过来，将时间倒退，陆雨泽的手忽然按了下去，好像不耐他的慢慢吞吞。
　　陈董也重新打起精神，去看画面里的内容。
　　在黑白色的世界里，黑色的SUV慢慢驶入停车场，停靠在车位上。身材高大的顾青仁下了车，朝左侧走去。
　　大约走了五米，拐了弯。至此，监控器拍不到后面的情况了。画面仿佛被凝固，陆雨泽紧紧盯着屏幕右上角的时间。
　　十六秒后。顾青仁忽然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他的身后跟着三名带着棒球帽和口罩的男子。
　　三个男子的手里还拿着类似棒球和铁棍一样的东西，几步就追上了顾青仁。他们对让动了手，顾青仁当然要反抗，但是寡不敌众跌倒在地。饶是以少敌众，顾青仁的反抗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数次摆脱了三名罪犯，又朝着方才的拐角跑。但是，三名罪犯很快追上了他，将他扑倒在地。这时候，画面里只有顾青仁的一双脚露在拐角墙外面。屏幕中除了静止不动的墙壁和车辆，只有这是一双脚和小腿部位在剧烈地踢踹。
　　忽然间，顾青仁的双脚也被大力地扯进拐角里。画面回复了仿佛被凝固的状态。
　　时间：23:20
　　陈董气急，起身时怒道：“无法无天了！走，去报警！”
　　“等等。”陆雨泽轻轻扯住陈董的衣襟，转头看着警卫，指着屏幕上固定的画面，问道：“从这个位置算，哪个出口最近？”
　　“南面的。”警卫说。
　　陆雨泽想也不想，便说：“我要看南面出口的监控。”
　　警卫有些为难，支支吾吾地说：“南面啊，这个，得去我们队长办公室看。”
　　陆雨泽黑白分明的眼睛瞥向警卫，似在问：为什么？
　　警卫被瞧得有些不自在，只好坦言，“我们这里一共有三个出口。东、南、西、三个出口的监控器比较好，价格高。所以，设备放在我们队长的办公室里。您几位在我这看得监控记录，那也是我们队长特别批准，发过来的。”
　　陆雨泽不解地歪歪头，疑惑道：“他是怕你们偷东西，在监控上动手脚吗？”
　　警卫扶着额头，哭笑不得，“小哥，说话不要这么直白嘛。”
　　“那你们做过吗？”
　　这孩子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还不依不饶了？警卫挠挠头，“当然没有啊。”
　　“可以做到吗？篡改监控画面。”
　　“完全不可以！”警卫快急了，“这种事也需要技术，我们哪会啊。”
　　陆雨泽哦了一声，拍拍警卫的肩膀，“不能动手脚也有好处，不必遗憾。”
　　警卫——我根本没有遗憾！
　　闲话不叙。几个人去找了警卫队队长，这位四十多岁的汉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们的请求，请他们进了办公室。
　　陆雨泽自觉自动坐在椅子上，看着队长打开监控记录。
　　南面出口的监控的确比地下室要好一些。不但画面清晰，还有声音！陆雨泽更加专注，将时间快进到23:20之后。
　　23:32，才看到一辆白色的商务车离开出口，车牌已经被纸糊住，显然就是绑匪的车子。
　　不知怎的，陆雨泽坐在显示器前深深蹙眉。队长摸着下巴试着分析：“这帮人是有备而来啊。车牌都糊住了，肯定是老手。”
　　“我能不能试试？”陆雨泽指着操控台，礼貌地问队长。得到队长的同意后，他将换面转回到23:25。并且将声音放到最大。
　　23:30音响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23:31是打开车门、关闭车门的声音。
　　23:32，白色商务车实例南面出口。
　　如此，陆雨泽反反复复看了不下十次。
　　陈董在一旁急得跺脚搓手，握着电话随时报警。就连队长，也没了耐心。而陆雨泽还在反复地看这一段的监控。
　　直到，看过了二十遍。他才说：“顾青仁没有被绑架。”
　　“什么！？”
　　陈董和队长齐齐喊出了惊讶，难以置信地看着陆雨泽。陆雨泽神色如常，解释道：“首先是时间。顾青仁被拖到拐角后面是23:20。假设那时候他被打昏，三名绑匪必须带着昏迷的顾青仁走到南面出口。”说到这里，他将画面切回到三个绑匪攻击顾青仁的画面，并暂停下来：“从他们控制了顾青仁开始算起，到他们把顾青仁移动到白色车辆上，期间消耗了十分钟。这段路，他们要么是背着他，要么是抬着他。”
　　什么意思？
　　陆雨泽的目光从三个人脸上一一扫过：“十分钟，谁能保证不被撞见？一旦有人看到他们，绑架还能成立吗？”
　　队长挠挠头：“是有点奇怪。”
　　陆雨泽说道：“看顾青仁被袭击的地点，绑匪已经熟悉了他每天晚上回家的路线。不可能把车停在距离绑架地点需要十分钟路程的地方。这是疑点之一。再来说疑点之二。不管是背着顾青仁，还是两个人抬着他，都不可能跑的太快。方才，你们听见那脚步声了。”
　　对啊！陈董恍然大悟——方才的脚步声可是很快的。
　　陈董与队长面面相觑。后者思索了一番，摇摇头，“看顾青仁的个头和身材，至少有70公斤。还是昏迷状态，绑匪的确不可能跑得太快。”
　　陆雨泽说，“其三，打开车门和关闭车门的声音之间间隔太短。”
　　于是，他将开门、关门的声音也被重复播放：“这种商务车的车门只有一个，推拉式的。就是说：三名绑匪外加一个昏迷的顾青仁只能陆续上车。可以继续试想，三个有行动力的男人上车的时间大约是五到七秒，但是他们还带着一个昏迷的人质。把顾青仁放进车里至少需要十秒。以保守的估计计算，开门到关门之间需要十七秒。你们看看时间显示。”
　　听声音，看显示。开门、关门消耗了六秒的时间。
　　陆雨泽说，还有其四——如果仔细听脚步声，会发现，是四个人的。绑匪有三个，那另外一个人是谁？
　　都说老来成精，不是没有道理的。陈董快六十岁了，即便没有陆雨泽那样精明的头脑，敏锐的观察力、卓越的逻辑分析力，仅凭五十多年的经验，也料到随后要谈及的话题是什么。
　　有些事，不能摆在桌面上说。
　　陈董向队长道了谢，客气的态度让陆雨泽意识到他不愿意谈及更多。陆雨泽从善如流，一言不发地跟着陈董离开了。
　　回到车里，陆雨泽仍如以往般神色淡然，清透的眼睛看着窗外，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他的淡定反而让陈董有些不自在了。
　　“你能找到董事长吗？”陈董忽然开口问道。
　　没有解释，没有叮嘱，甚至没有疑问。只是说，你能找到他吗？
　　人心各自一片天，天地间各有各世界。陈董的世界，陆雨泽不懂，也不想懂。
　　陆雨泽说：“我先打个电话。”
　　看着陆雨泽拿出来的电话，陈董心里微酸。这孩子还是如此节俭啊。
　　陆雨泽勤工俭学是陈董欣赏的优点之一。现在的年轻人用的都是智能手机，可这孩子用的还是几百元的老机型。除了接打电话，只能发个短信。
　　请假电话打给老师，老师还算好说话，允了他三天的假。没了后顾之忧，陆雨泽说道：“陈爷爷，去你们集团找保安部部长。我怀疑，他不是隐瞒了什么，就是漏掉了什么。”
　　陈董问也不问，陆雨泽说什么都答应下来。

　　03

　　车子行至半路，陈董将自己另一部手机拿出来，给了陆雨泽，“你用我的。”
　　陆雨泽并没有伸手去接。
　　陈董和蔼地笑道：“你是年轻人啊，还用老款手机呢？我这老头子用的都是智能的。”
　　陆雨泽蹙蹙眉，想要拒绝，却被陈董堵住了话头，“陈爷爷也帮不了你什么。你也没个家人关照，这点小东西就当是爷爷给你的小礼物吧。”陈董很早以前就知道，陆雨泽是孤儿，与哥哥相依为命。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再拒绝显然很矫情。陆雨泽难得露出一点笑意，说：“谢谢陈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