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有鬼(36)

　　想起两个人一起买完东西回来，走在崎岖的小巷路上，想起房子着火时他在外面拼命捶门、呼喊她的声音
　　要说人可能就是这样奇怪，当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所想的只是怎么才能摆脱困境，让自己能活下去，可一旦生命的威胁消失了，就开始想东想西，心里小鹿乱撞一般不能安宁。
　　她那个临时病房的门被往里推开了，医院走廊上昏黄的灯光透了进来，
　　艾蔷不知道是甘澜语打发岑昱回来看她，还以为是澜语回来了，心里立刻紧张起来：“是……是澜语先生吗？”
　　她声音轻轻低低的，有点忐忑，那个进门的脚步声一下子顿住了，然后就停在那里没有了声音。
　　艾蔷还真以为来的是甘澜语，又继续说：“大火烧起来的时候，你在外面喊的那些我都听见了，还有……
　　“我们一起回来的时候，你说的那些话我都记在心里的。”她鼓足勇气说，“谢谢你那个时候那么的鼓励我。”
　　说起来真的很奇怪，明明历天跟她告白的时候，艾蔷心里毫无波动，并没有什么感觉，但提到甘澜语，就让她觉得脸上发红，心里小鹿乱撞，一刻不得安宁：“我想，我对你……”
　　“我好像有点喜欢你。”她的脸上飞起两团羞涩的红晕，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就在这时，那个停在门口的人影大跨步朝屋里走了进来，却根本不是甘澜语，而是那个一身黑衣的年轻男人，好像叫岑昱的。
　　艾蔷只知道他和甘澜语两个感觉很好，两个人不管做什么都是同进同出的，脸上一下子红起来，毕竟这种告白的话被他的好兄弟听见了，难免有点害羞：“岑先生……”
　　“你刚才要跟甘澜语说什么？”岑昱问，他的声音其实是非常好听的，清冽，低沉：“说你喜欢他？”
　　他脸上露出一种玩味的表情，但不知道为什么，艾蔷却忽然心里一紧，觉得那玩味的表情后面好像隐藏着让人心惊的阴霾。
　　艾蔷：“我——”
　　下一秒艾蔷只觉得受伤的喉咙被一把掐住了，那力道让她顿时不能呼吸，更发不出声音，只能满脸惊愕的被迫抬起头，看着这个黑衣男人。
　　艾蔷那瞬间的惊讶，无法用语言形容！
　　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为什么？这个人明明是和澜语一起来帮助自己的，为什么会忽然对自己做的这种事情？！——
　　“刚刚你说的话，我要是听见你在他面前提起半个字。”岑昱低声说，脸上那种玩味消失了，而是一种阴沉到骨子里的冰冷，“到时候，我可就不是只要你自己死这么简单。”
　　“我就要你们全家的命。”
　　他说，居高临下泛着猩红的黑瞳让艾蔷感到一种生命被威胁的恐惧，直到看到她这样恐惧的表情，他才往后退了一步，把掐住她喉咙的手松开。
　　艾蔷瞬间浑身瘫软，捂着脖子在病床上咳嗽不停，岑昱这个时候居然还冷漠的笑着看了她一眼：“别这样，笑一个。”
　　艾蔷根本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却见他不再看着自己，而是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不然待会儿要是他回来，看出你有一点儿不高兴……”
　　这个魔鬼没有把这句话说完，但其中的涵义已经最让小姑娘浑身发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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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满腔的女孩子美好的情思就好像被一盆冷水泼下来, 在寒冬腊月里冻成了冰，还不光是这样，她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和澜语关系很好的男人，居然会是这么一个危险的魔鬼，甘澜语知道这件事吗？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吗？看他和岑昱相处时候的样子，肯定是不知道的！
　　不然, 岑昱也没必要来威胁她了！
　　怎么办，要赶快，赶快告诉甘澜语——不, 不行，艾蔷想道，因为岑昱拿她家人的性命来威胁她，让艾蔷根本不敢对甘澜语再提起这件事, 她没法拿妹妹和奶奶的性命冒险。
　　岑昱回去的时候，护士在那里准备给甘澜语扎针, 他默不作声坐在那里，岑昱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一个面色苍白消瘦的剪影，手低垂着放在座位边上。
　　虽然岑昱在场的时候，他一副活蹦乱跳的样子, 其实那个血咒真的已经让人元气大伤，如果不是岑昱自己看见了，想必他在岑昱跟前还要装没事。
　　岑昱有几秒钟的功夫如鲠在喉，但真的要说出来的时候, 但却又想不好到底该说什么，怎么说，最后只换作一点没有人听到的叹息，只走过去，单膝在他旁边跪下。
　　甘澜语反而叫他忽然吓了一跳：“怎么啦？”护士已经让他把拳头攥起来，用镊子夹着棉花和酒精消毒，接着就是拨开一次性注射器，雪亮的针头上沁出来几滴透明的药液。
　　岑昱没有说话，只是跪在他面前，伸手给他挡着眼睛，不让他看针管扎进去那一幕。
　　甘澜语怔了一怔，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笑了一下，护士小姐姐都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看的心里小鹿乱撞，面红心疼，赶紧收拾完光速跑走了。
　　那个微笑因为血糖太低，脸色有些苍白和虚弱，但那张虚弱的脸上的这抹笑，反而让人有一种心里柔软的感觉。
　　有那么几秒钟，岑昱只觉得心里酸涩，居然是有一种从没体验过的滋味。
　　先是一动，然后一甜，最后又是一点点变成苦痛和怜惜。
　　“我那时候想得到办法就好了。”他闭上眼，说，想伸手去碰甘澜语又不敢，最后只能把贴在他眼前的手收了回来，说。
　　岑昱虽然论道行，基本没有什么妖邪能在他手下过上三招以外，但对这种不知道源头的诅咒，他也是没有办法。
　　甘澜语懒洋洋的笑了：“说的好像谁还为这事怨你了？”
　　他手背上还扎着针，就随便放在椅子边的扶手上，输液的那只手很凉，岑昱噌的一下站起来：“我去给你买点喝的。”
　　说着去医院二楼的超市，给他买了热的牛奶，又买了他喜欢的那个牌子的奶油夹心小饼干和果汁软糖，甘澜语这傻子对他的内心活动浑然不觉，在输液大厅打了两瓶葡萄糖，边吃岑昱给他买的零食，吃到最后不满道：“都是岑昱害我，老子再这么成天吃甜的不刷牙，这口牙早晚要坏！——快快快，那个可乐拿过来我漱漱口。”
　　整个一混世魔王的样子，和在艾蔷那个小姑娘面前温柔沉稳的形象简直天差地别。
　　岑昱本来满心满肺的话要说，结果都被他弄得一句也说不出口，五内郁结，最后只能咬牙切齿的骂：“请你吃还这么多事。”
　　所以我们总问，明明也不是没有小姑娘喜欢甘澜语，他为什么到现在还是个没被污染的小在室，现在可明白了，真是他不注孤生谁注孤生啊。
　　但岑昱嘴上这么说，还是屈尊纡贵的把冰可乐给他拧开，又给他拿过去，甘澜语单手拿着可乐瓶，一口气咕嘟咕嘟喝下去小半瓶子。
　　他打完葡萄糖吃完巧克力，感觉自己满血复活、有精神多了，而且岑昱也说艾蔷那边好像也没有出什么事，也就是说，那个诅咒到现在应该算是真的解除了。
　　不过甘澜语虽然开心，吸取上一次母亲的教训，还是让小姑娘在医院里住了一段时间，看看诅咒到底会不会卷土重来，一直到几个星期以后，她的身体完全康复了，也再也没出任何意外，才放下心来。
　　“看来这次是真的没事了。”他去艾蔷的病房，笑眯眯的对人家说，
　　艾蔷笑着对他点点头，虽然她脸色有点青白，但甘澜语也只以为是刚刚出院气血不好，并没很在意，又和她说老人住院手术的事，还有生活费、学费都不用担心：“”等我回去就给你打过来，还有一笔钱，赶紧安排老人家去手术吧，拖久了不好。”
　　艾蔷感动极了，连声道谢，澜语两个去帮她办的退院手续，送她回家，岑昱在门口等着他出来，他出门的时候艾蔷还叫他：“澜语先生，请等一下！”
　　澜语转回头：“怎么了？”
　　艾蔷张张嘴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岑昱站在门边往这边望了一下，好像对他们要说的话题很感兴趣似的，艾蔷没说什么，只是微笑道：“真的谢谢你。”
　　她袖子里的手在死命的攥成拳头。
　　澜语对她摆了摆手，他们就这么和艾蔷告别了，他跟岑昱一起往老城区的巷外走去，岑昱说：“这样你就放心了吧。”
　　“可不是。”澜语伸了个懒腰，他这几个星期也被岑昱逼着在医院打葡萄糖，这时候感觉精神多了，也有了力气：“咱们折腾了这么长时间，终于把这个案子搞定了，当然轻松了。”
　　他们走出巷子，外面正好是一大片菜市场，这个菜市场人流量多、东西也杂，其实是有点脏乱的，市政府下了好几次命令说要整改，但一直没有具体的规章改法批下来，所以到了现在还是老样子。
　　这个时候卖水果，卖蔬菜，卖海鲜的熙熙攘攘，异常热闹，甘澜语还久违的看到有卖糖葫芦的，他只是多看了几眼，岑昱已经掏出钱包，过去给他买了一串，递给他。
　　澜语被他吓了一跳：“谢谢，我不吃。”
　　岑昱不说话，就是拿着糖葫芦放在他面前，澜语于是笑眯眯的接过来，自己咬了一个，又拿过去送到岑昱面前。
　　那红艳艳的山楂包裹着晶莹剔透的冰糖，光用看的就诱人食欲，岑昱犹豫了一下，低下头，快速的用牙齿咬下来一个，然后大跨步往前走。
　　澜语笑眯眯的在身后看着他、跟着他往前走，嘴里下意识一咬，脸色就一变：“好酸！”
　　这个冰糖葫芦，只有外面裹的冰糖的糖衣很甜，山楂却是酸的，他恨恨道：“肯定是被店家坑了，只有外面的冰糖甜，这个我可吃不了，我最怕吃酸的了。”
　　“本来就是这样。”岑昱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冰糖越甜，不是就显得山楂越酸么。”
　　甘澜语想了想也是，于是跟在后面，把冰糖和最外面的一层山楂吃完，然后咬里面的山楂肉，吃得脸都绿了，也不能扔。
　　“这事还不算完。”他还和岑昱说，“我找人借了笔钱，回去还要转给她，让她赶紧安排老人家动手术。”
　　他这么一说，岑昱很自然就想起之前一件事了：“前阵子你晚上在医院打电话就是去找人借钱的？”
　　他心里当然很不痛快，就说甘澜语放着他不问，出去找别人借钱算什么？
　　甘澜语神经比较粗，还浑然不觉：“对，找家里一个堂弟，他们一个个手上闲钱都多得要命，存在银行里头动都不动的，正好我借一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算是给他们积德。”
　　岑昱心想虽然话是这么说，这样还不是要你来还钱吗？这小子到底是怎么想的，不给自己找事就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