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道人间(42)

　　江皓阜说完便把阎王打发走，开始为晚上的行动做准备。
　　他要准备的说简单很简单，说不简单也很困难，那就是苏磐。
　　苏磐把木雕取下来交到江皓阜手里，
　　“你带着它去忙吧，我留在这里。”
　　“胡闹，”江皓阜的脸一下子就沉了，“我和胖宝都走了，生死簿也不在，要是廉煌找上你怎么办。”
　　苏磐苦笑：
　　“他想要的都已经到手了，还来找我做什么。”
　　“廉煌肯把生死簿还给地府，说明他早就知道哪三万人即将变成他的同族，他会时刻紧盯他们的情况。地府这七百鬼差稍有不慎就会打草惊蛇，你若是他，是直接出来跟七百鬼差硬碰硬，还是……另辟蹊径？”
　　江皓阜总觉得最后这话说得像是瞧不起苏磐，可这已经是他深思熟虑后能想到最不打击苏磐的措辞了。
　　苏磐沉默，他倒是忘了这事不是自己退出就能置身事外的，廉煌最懂如何搅局，瞧瞧他当年把神族鬼族搅和成那样就知道他不简单。如果他真发觉什么，说不定会从毫无还手之力的自己下手，只要把自己拿捏在手，江皓阜就得投鼠忌器，这个计划也就彻底泡汤了。
　　“那行吧，我跟你一起去地府，有本事让他去地府找我。”苏磐端起江皓阜给他熬的老参汤。
　　参是上千年的好东西，快咽气的人喝一口都能多缓两天。可苏磐明白，这些凡间之物根本抵不住阴间对活人的伤害，他这一去，不比落在廉煌手里轻松多少。
　　一切准备就绪，江皓阜带着苏磐去往阴间。
　　阎王那边已经亲自带着七百鬼差出发，他们的任务很简单——勾魂。
　　只是这群平时只勾已死之魂的鬼差今日要勾的，全是活人。那些被神族用作封印鬼族的凡人的魂。
　　阎王站在七百鬼差面前，手心紧张得直冒汗，
　　“手脚都利索点，把魂勾走之后弄点动静出来，让他们的家人知道他们不舒服，尽快把人送医院去。一个人住的，你们就帮着打个急救电话，把门打开再走。总之千万不能弄死人，都记住了吧？”
　　“记住了！”
　　鬼差们既紧张又兴奋，得令之后各自散开，按照区域划分去勾魂。往常他们勾魂都是把同个地区所有要勾的魂全部勾走再回地府。这次他们不敢冒险，勾出来一个就送走一个。
　　第一批魂勾出来之后，鬼差们快马加鞭送入地府，交给等候在酆江之畔的阜尊，然后再返回去勾第二批。
　　看着眼前这些晕头转向、丝毫没意识到发生什么的人，苏磐又开始紧张了。
　　这些可都是活生生的人。
　　阳寿未尽之人魂魄离体后不会立刻死亡，身体只要得到良好照顾，活个几年几十年都有可能，外表看和植物人一样，只要魂魄回体，人就会醒过来。
　　这也是他和江皓阜敢兵行险着的主要依托。
　　可三万人，谁敢保证不出意外，光是怎么把这三万人看住就是个难题。
　　苏磐提前回了趟自己前世的府邸，把那些仍执着为他看宅子的人召集起来。鬼差都去加班加点干活了，留下来的都是受过仙君恩惠却没去投胎也不肯被收编的鬼魂，地府常驻的十万鬼魂里，大半都是这样的人。
　　苏磐把这些人编了个临时小分队，负责看守那些活人魂魄，将意外发生概率降到最低。
　　凌晨四点，彻夜忙碌的鬼差终于将三万生魂齐聚在酆江之畔。
　　生魂不比死魂，受不得地府的寒冷，更受不得酆江之畔的寒风，一个个抱着胳膊来回跳脚，脸色青得跟真鬼没两样。
　　江皓阜登高眺望，很远的地方有两个墨染般的影子正在向这边靠近，在远处放哨的人也正向这边打手势。
　　有鬼族找过来了。
　　“来得还挺快。”江皓阜嘲笑着跳下来，把木雕交给苏磐。
　　“胖宝。”
　　随着苏磐的召唤，一只雪白巨狗凭空而现，生魂们哪见过这么恐怖的东西，还算安静的队伍立马乱成了一锅粥。
　　苏磐冷冷地发号施令：
　　“胖宝，赶他们入水。”

　　第58章

　　胖宝一声怒吼，众生魂吓得撒腿就跑，前方是奔流不息的江河，他们就拐弯往旁边跑，可无论他们跑向哪边都会被巨犬拦回来。
　　人群越来越混乱，不断有站在江边的人掉入水中，眨眼便被江水吞没。
　　赶回来帮忙的鬼差觉得这一幕有点残忍，他们不知道阜尊和仙君的计划是什么，但阎王老爷都点头了，肯定不会是害人的事，所以他们也都加入到赶人的行列，有的生魂想跑，被他们抓住直接扔进水里。
　　等三万生魂全部入水，阎王带着鬼差立刻散去，江边只剩江皓阜和苏磐。苏磐将胖宝收入木雕，两人扭头跳入酆江。
　　酆江之水寒彻骨，苏磐穿着江皓阜的法衣却还是冻得浑身僵硬，幸好酆江并非平常的江河，否则他早就抽筋淹死了。
　　江皓阜护着苏磐，两人一路潜到酆江的最底部，那三万生魂正死鱼一样躺在江底，他们的头顶有一层淡淡的光幕，将他们和江水隔绝开。
　　“你以前就在这里长眠？”进入光幕的苏磐好奇地仰头遥望，这里四周黑漆漆的，却也不是完全看不清。谁能想到江面那么汹涌的酆江之底竟然有这么一片世外桃源，静谧安然，果然是个很适合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嗯，那时候我就躺在这里，直到我听到你的声音。”江皓阜指指江底的一块石头，这是他从外头特意搬下来当床的。
　　他以为自己会在这里睡上几千年，哪想到会被地府仙君的声音吵醒，从那以后就跟掉了魂似的，再也不想躺那好好睡觉了。
　　苏磐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一想到他在江边被大堆莫名其妙的人表白时，他满心想见的人就躲在水里偷偷瞧着，他就有点崩溃。
　　江皓阜有心揶揄两句，可一看到苏磐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他就收起了这份心思，他们今晚的主题不是叙旧，而是把那些讨人厌的鬼族彻底解决掉。
　　有什么话回到阳间可以慢慢再说。
　　“他们应该很快就要下来了，咱们准备吧。”
　　江皓阜的话把苏磐从尴尬的深渊里解脱出来，苏磐再次放出胖宝，借着胖宝的气息护住自己，江皓阜则离开水幕，在外头重新开辟一块地盘，那里是用来困住鬼族的。
　　等待的过程中，苏磐翻开生死簿，昨天还只是个别鬼族的记录消失，现在已经扩展到一大半了。
　　看着那些不久前还密密麻麻现在已经空空荡荡的页面，苏磐内心有些后怕。
　　多亏这次阎王肯出手帮忙，不然就算他和江皓阜能忙得过来也达不到现在的效果。别人勾魂和鬼差勾魂意义不同，如果这些用来封印的人的魂魄是被他或江皓阜带走的，鬼族很可能不认同此人已死，会第一时间去找人身，那时他们只算救了这个人的魂魄，免于被鬼族吞噬，他们的身体还是会被鬼族侵占。
　　如今他们的生魂是被鬼差勾出来的，在鬼族看来他们已经死亡，也就默认放弃寻找身体，直接追着魂魄找来酆江之底。
　　“胖宝，等人齐了就要靠你了。”苏磐在胖宝的大胖腿上拍了拍，胖宝高兴地嗷呜一声，那些躺了满地的生魂又开始颤抖了。
　　苏磐失笑，他又拍拍胖宝，让它低调一点，可别把这些生魂都给吓死了。
　　江皓阜动作很快，赶在第一批鬼族入水时就已经把水幕架出来了，他很熟悉酆江，酆江也很熟悉他，每次水流的波动都在向他传递水面的信息，江皓阜依靠这些提示将那些奔着生魂而去的鬼族全部引到这边，全部困在里面。
　　鬼族发现上当，情绪十分激动，一个个瞪着猩红的眼睛，满嘴獠牙外伸，活像要吃人的妖怪。
　　江皓阜嫌弃地退开两步，这些原生于阴间的鬼族原来长成这样？看来人类古书上记载的妖怪很多都是真实存在的，其中大部分都是这些鬼族的抽象写真。
　　“你是何人？”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鬼族群中响起，前面的人纷纷让开一条路，一个浑身乌黑的佝偻身影从后面走出来，他上下打量着江皓阜，眼神危险而贪婪：“年轻人，休要管闲事，与我鬼族作对，你可知下场？”
　　江皓阜冷笑，不等老者再放狠话，抬脚就把人踹翻了。
　　鬼族一阵大乱，却没人敢上前。
　　江皓阜早就猜到这个局面，鬼族私心重，每个人都只顾自己，他们不会为了别人出头，更不会因为别人受伤而被激怒，尤其受伤的是那些自以为能够领导他们的人。
　　这也是鬼族与人类最大的分别。
　　江皓阜冷冷地说：
　　“别以为离开封印就能为所欲为，现在我给你们两条路，一，乖乖待在这里，哪也不许去；二……”他朝苏磐的方向招招手，苏磐立刻带着胖宝穿过两道水帘，进入到鬼族这头。
　　江皓阜拍拍胖宝的大腿，胖宝很给面子地张开大嘴来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怒吼，整条酆江都跟着颤了三颤。
　　“二就是给它当早餐，你们自己想吧。”
　　江皓阜说完便拉着苏磐到胖宝身后席地而坐，有胖宝在前面挡着，他正好陪苏磐休息一会。
　　胖宝似乎听懂了“早餐”两个字，看向鬼族的目光充满了食欲。鬼族被它盯得浑身不自在，相互推搡着往后挤。
　　他们生活的年代什么妖怪没有，他们还真就不曾怕过。可现在他们被封印了千万年，再壮的胆气也散得差不多了。他们全都受过被封印的苦，谁都不想再受禁锢，可他们的寿命足够长，早晚能找到挣脱禁锢的方法，可如果被眼前的巨兽吃了，他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苏磐一直在打量他们的反应，见他们有妥协的趋势，急忙起身，笑眯眯地去唱白脸。
　　“众位，我等并非要难为你们，只是我们之间有些误会。”苏磐的声音自带温和特效，即使鬼族也忍不住多听几句。
　　苏磐将修士留给他的记忆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没有提廉煌的名字，只用“某个人”来代替，然后他的目光在前排鬼族的脸上一个个掠过去，
　　“我想问问各位，当年那人从天上盗回来的丹药，分给你们了吗？”
　　鬼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不完全相信苏磐所言，却也明白，他说的那些事极有可能都是真的，若是他们，他们也会这么做。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自己人的嘴脸。
　　“你有证据吗？还是你觉得我们鬼族好欺负，你随便说说我们便信了？”先前被江皓阜踹过的老者又站到队伍的最前面。
　　苏磐在心底叹气，他往后退了几步，江皓阜替换上来，老者下意识往后缩去。
　　“你觉得我们有必要编瞎话骗你们？”江皓阜端着肩膀侧过身，胖宝立刻跺脚，酆江之底又是一阵惊心动魄的摇晃。
　　“不如还是按照我说的办，全都吃了多省心。”江皓阜瞧着胖宝另一头的苏磐，饶有兴致地提议。
　　苏磐皱紧眉头纠结，时不时瞧瞧眼前的鬼族。
　　鬼族一个个紧张得够呛，他们都看明白眼前的局面了，人家确实没有编瞎话的必要。
　　“我相信你们。”
　　“我也相信。”
　　“我们都信。”
　　人群不断有人高声叫喊，渐渐越来越多的鬼族受到感染，也都投了赞同票。
　　苏磐眉眼带笑，他挥手示意大家安静，这才继续说：
　　“我跟大家说这些只是想解除鬼族跟人族间的误会，当年人族的确有错，但根源并不在他们，他们至多算一把被别人握在手里的杀人刀。这笔账，你们应该找神族算，找那个害你们被封印的人算。”
　　乱糟糟的人群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他们心里很清楚，论实力，全盛时期的鬼族勉强能和神族打个平手，如今鬼族就剩他们这几个人，神族却一直避世修行，差距可想而知。他们找神族那不叫报仇，那叫自找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