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界之耻与O界之光(16)
耳边叽叽喳喳炒成一团,若说是在菜市场,都有人相信。
托马斯环视着他们。
这里是他的第一份工作,也是唯一一份工作,他至今记得毕业之后,到处求职被拒绝的窘境。
他不是一个强大的alpha,生活给了他比别人更多的试练和波折,只有学校给了他光。
对于他来说,这绝对不仅仅是一份工作那么简单。
这是他飘摇生活的锚定,是他肯定自己对社会有用的证明。
他喜欢这所学校,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更深一点。
慈祥的校长笑眯眯地叫他小火车;毒舌的秘书一边气呼呼地说自己是女帝将军党,一边让他善待待沃尔顿将军;有爱的同事在放学后叫他一起吃饭喝酒打球;可爱的学生们向他询问不会的数学题后,红着脸塞给他果味棒棒糖……
他喜欢学校里的每一个人;喜欢学校弥漫着青春和粉笔灰的气味;喜欢这里的一砖一瓦……
而现在,他所喜爱的学校,即将因为他,染上污名。
不,托马斯无法接受这项事实。
他猛地站起来,下定决心般低吼:“够了!”
他声音不算大,但在嘈杂的环境中,意外的震耳发聩。
七嘴八舌的众人被打断,不约而同地转向声源。
托马斯猛吸一口气,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慢慢握紧,力气大到指尖几乎刺破了掌心。他抬起头,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身体却失控地颤抖起来。
他张开嘴,嘴唇翕动,发不出一个音。
渐渐的,那双明亮的黑眸染成血色,沙哑的嗓音自喉头一个一个挤出来,仿佛正在舍弃身体里最难以割舍的一部分。
“我,”托马斯哽住了,跳动的心脏在那一刻被自己残忍地刺穿,“辞职。”
第25章
那两个字从嘴里蹦出来,托马斯以为自己会难过到哭,奇妙的是,他并没有。
像是早就被剧透故事终将以悲剧收场,刺中心脏的利器利落地穿透过去,它带来了伤口和鲜血,却没有带走他的命。
生命是那样的脆弱,又是那样的坚强。
众人因为托马斯的决定而一片寂静,会议室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校长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难以置信地质问:“你在瞎说什么?”
“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托马斯提起嘴角,苦笑起来,“这是最好的选择。”
不,不是选择,他根本没的选。
与其校方被为难,不如他主动辞职,既保住了学校,也不让校长为难。
他不能伤害善待他的人。
校长还想说什么,被家长委员会会长一把打断:“这样也行。只要你办理辞职手续,我保证没有一个孩子会转学。并且,学校的科研经费立马到账。”
目的达成,会长不再掩饰那些肮脏的、见不得人的手段。他坐在宽大的会议椅中,扬起眉毛,全身上下无不彰显着胜利者的姿态。
托马斯只觉得他丑陋极了,小人得志。
这种人心理龌龊,把人想的同他一样,直到托马斯走完所有流程,把解聘书递到他面前,才肯罢休。
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难受和愤怒到极点之后,莫名其妙地消散,转变。
托马斯抱着纸箱子,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
工作这么些年,他所有的东西放进去,竟然才占了盒子一半的空间。
如今,他心里除了不舍,还有对未来的迷茫。
学生们正在上课,也许很久之后,他们才会从别人口中听说学校里少了一位平平无奇的老师。
他们会想他吗?
托马斯不知道他们,但他清楚自己会想念那些可爱的孩子们。
倏然间,托马斯想见他们最后一眼,不带一点离愁。
天真无邪的孩子们,不应该体验这种一点都不开心的情感。
于是,托马斯把纸箱子放在走廊上,伪装成检查。
每个学生都有过被窗外老师惊吓到的恐惧,托马斯从窗前走过,正在说悄悄话的学生被吓得张大嘴巴;偷吃东西的学生呛得咳嗽起来;竟然还有人上课睡觉,他的同桌与托马斯对视后,惊慌地摇动正在做美梦的学生的胳膊,那学生本来睡意正浓,看到托马斯的一瞬,彻底清醒,呆若木鸡的样子让人哭笑不得。
三楼的十班,二楼的六班,一楼的一班。
这三个班级的数学都是托马斯在教。
托马斯一如往常地走过这一间间教室,来到最后一个班级,停在后门口。
他的视线扫过每个可爱的,他所熟悉的学生,最终,落在讲台旁的那张课桌上。
诺南事件之前,那张课桌的一条桌腿出现问题,放不稳。
托马斯用了不到一节课的时间把它修好。
如今,课桌稳稳地放置在教室里,即便是一名胖乎乎的学生趴在上面,也稳如泰山。
托马斯忽然笑了,为自己的选择而笑。
抱起地上的纸箱,果决回头,不再留恋。
楼梯口传来说话声,托马斯怕撞上去,便停下脚步。
“已经办妥了。”是家长委员会会长的声音,“沃尔顿先生您放心。”
沃尔顿。
托马斯心头一跳,那是安宁的姓。
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托马斯不至于愚蠢到认为这事是安宁搞出来的。
家长委员会会长的声音充满了巴结:“您看,那个项目……啊!太感谢您了。”
美滋滋地挂断电话,抬眼看到托马斯,那名会长惊了一下,很快,平复下来:“看什么看,谁叫你得罪了不该惹的人。”言语之中,满是理直气壮。
托马斯直勾勾地盯着他不说话。
会长被他盯得发毛,不由心虚,故作镇定地梗着脖子说:“即便不是我,布莱恩·沃尔顿先生也有的是办法把你撵走。”
果然印证了托马斯的猜想,这种时候,他竟然为自己不是太蠢而生出一丝雀跃。
人家是乐极生悲,他这算悲极生乐吗?
会长见他好端端的笑了一下,用看精神病的眼神扫了他一眼,绕过他,准备离开。
该做的事他完成了,想要的目的也达到,托马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不可能有能力与公爵之子抗衡,他根本不用把对方放在心上。
“等下。”会长擦过自己的时候,托马斯叫住他。
会长不耐烦地皱起眉毛:“干什么?”
“你信我吗?”
“什么?”没头没脑的提问,问得会长直发蒙。
“诺南。”
只需要一个名字,不用太多的言语,一点即通。
会长明了,点了点头:“信。”
为什么不信?
大块头就是个替死鬼,布莱恩·沃尔顿找上他的时候,他就想通了。
但有什么用呢?
正如他刚才所说,他不逼托马斯辞职,还会有其他受布莱恩·沃尔顿指使的人来逼他辞职。
与其把逼走托马斯带来的好处给别人,不如留给自己。
他是个商人,没道理放任巨大的利益从眼皮子底下溜走。
托马斯的傻,源自于他直爽,不玩心计,容易相信身边的人,但这不代表他蠢。
会长的回答,电话里的只言片语。
零散的线索串联起来,托马斯霎时间释然了。
若是放在以前,他可能会难受很久,但现在不同,他有安宁。
布莱恩·沃尔顿陷害他时,安宁第一时间为他证明清白,以一个没什么出息的alpha的omega的身份,完全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
他不够好,因而自卑。
安宁把一切揽到身上,认为这是他没有尽到恋人的义务造成的。
那么好的安宁,却说自己是他的光。
可托马斯明白,他才是自己的光,永不熄灭,高悬于天。
白天,安宁是炙热的太阳;黑夜降临,他便幻化成散发出柔和微光的月亮。
曾以为遥不可及的人,从未像现在这样确定属于自己,是安宁改变了他。
辞职算什么?
与安宁经历的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正午阳光高照,托马斯披着绚烂的光芒走出校园。
前路漫漫,哪怕世界末日,只要安宁在,他便有了铠甲,无所畏惧。
第26章
安宁推开家门时,托马斯正捧着蛋糕走向餐桌。
不久前,托马斯将他的指纹、瞳孔等一系列可供读取的信息全部输入识别系统。
他来去自如,对于托马斯认定的家庭一份子的新身份,自愿接受。
托马斯早想这么干了,但一直不确定,怕开口会面临拒绝。
直到两人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次,托马斯试探地问了一句,没想到,安宁一口答应。
这是安宁第一次自己解锁进门,没反应过来的托马斯愣住了,同样呆了一下的还有安宁。
“等下要走?”
“你生日?”
两道声音一起响起。
托马斯首次在通讯器以外的地方看到安宁穿军装,黑色笔挺的制服贴在他身上,在腰部划出锋利的曲线,看起来精瘦而充满力量,仿佛一把出鞘的军刀,令人喜爱。
“不走,衣服脏了,没法穿。”安宁举起手里拿着的便装,上面油渍痕迹显眼,脚步一转,把脏衣服丢进卫生间的洗衣机里。
等他出来,托马斯已经摆好晚餐了。
餐桌正中间的草莓慕斯蛋糕,下层是粉色慕斯,中间一层薄薄的草莓布丁,最上面摆满了草莓,不论哪一层,都是安宁极其喜欢的。
他扫视一圈桌面,发现今晚的菜不多,但很丰盛,应该是为了庆祝什么。
安宁的生日还早,印象中托马斯的生日也没到,那是为什么?
托马斯还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安宁在入座前又问了一遍。
“不是。”托马斯带着笑意的眼看过来,那笑容灿烂而阳光,“庆祝我辞职。”
恢复工作两天就辞职?
托马斯的笑容没有破绽,可直觉告诉安宁,事情没这么简单。
他拿着筷子手不动,一瞬不瞬地看着托马斯:“为什么?”
“一份工作做太久,有点腻了,我还没换过工作呢。”托马斯很注意自己的语气和语速,尽可能的让安宁觉得他很轻松,但很快,他发现他要坚持不下去了。
安宁的注视慢慢变成了审视。
他是个久经沙场的将军,没人能在他的眼皮底下逃跑。
托马斯心虚地错开视线,笑容逐渐尴尬。
“腻了你会备课到凌晨?”安宁说的是他回学校头一晚的事,他那天紧张到失眠。
“本来是很有兴趣的,但回去后,我才发现那不是我想要的工作,所以,我辞职啦。”
故作轻松的语调,安宁根本不信他的鬼话:“托马斯,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托马斯看了他一眼,迅速撤回。
一瞬间的对视,足够让敏感的omega抓住他眼里的哀伤。
安宁放下筷子,神情严峻:“我想知道事实。”
“……”
早有谎言被戳穿的心理准备,托马斯没想到这么快就露馅。
他泄了一口气,把这两天发生的事全盘托出,除了背后做小动作的那两位哥哥。
他不想安宁为了自己再和他们没完没了地斗下去,他已经失去了工作,对方目的达成,一切到此为止吧。
这么想着,托马斯自我宽慰起来:“设身处地地想想,家长们也是为了孩子考虑。我这么做,既能让他们放心,也不让校长为难,一举两得,多好啊。”
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