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哈在无限游戏里拆家(127)
锃亮的机甲看不出对方的年纪,但苍老的声音一开口,他就大概能构想出一个白发矍铄,绝对不好对付的老头子:“你以为灯塔很好摧——”
毁字未落,那个小小的灯塔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微缩灯塔在两人眼前骤然碎裂,坍塌一地,只有一个滑稽可爱的地基还留在原处,示意这里曾经有过一座据说坚韧不摧,但在迅速流逝的时光面前依旧难抵磨损的灯塔。
乌望以当下最快的速度闪身晃至那具机械体身前,黑雾凝成的弓弦紧紧缠住对方的咽喉,骤然拧断。
他急喘了一声,弓弦蓦然消散。
这一次,他为了摧毁灯塔,用晦朔加快的时间实在太长,长到他自己也需要付出不轻的代价。
灯塔的时间被强制快进,他的身躯也被相应地强制快退,所有的鲜血和伤痕不见踪迹的同时,他也在不断缩小,视野迅速变矮。
他在缓过气来的第一时间,用力握住晦朔,强行停滞自己身上的时间,回头望向身后。
参天的大厦在倾塌,他看见远方有穿得七彩斑斓的人影在跃动,黑亮的机械体零零星星地试图反击,又在玩家的合力下倒下。
他猛地呼出一口气,坐摔在地,过长的衣摆差点将他绊得侧歪。
【——乌望。米泽西戴和卡西没找到潘多拉魔盒。】
“……”乌望的后背缓缓绷紧。
【——学院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像是有一根无形的棒球棍狠狠砸上头顶,乌望的大脑一阵钝痛,昏沉间只觉四面八方有什么东西在疯狂涌来,比黑雾还要刮剜神志。
他使劲睁大双眼,却看不清周围的情况,也不知道其他人是否也在遭受和他一样的折磨,眼前只有一片饱和度极高的钴蓝色,像是字幕般飞快滚动过白色的符文。
他摇摆着站起身,摸索向来时的方向,也不知是适应了速度,还是字幕放慢了速度,他捕捉到只言片语:
[……监……]
[特此封……请勿打……]
[……C留……]
跌撞间,另一具身体撞上了他。
乌望的额头被一双龙角撞得生疼,对方似乎也吃痛,但这家伙一点没因为潘多拉的糟糕处境而烦躁的样子,语气反倒显得高兴:“冒昧上门拜访前,先给师父送一份租房的定金。”
他触碰到了另一双手,冰凉而强硬,像是一具被冰块封存了许久的尸体。
扶光将那具尸体塞进他怀里的动作带着急切,又像是带着等待被宣判的忐忑,声音不知是因为受伤还是不安而显得虚弱:“是师父从前的那具肉.身。”
他等待将这具肉.身还给乌望,已经很久了。
从他在空房间被提取记忆那一刻开始,他就不受控制地一直在想这件事。
没摊牌时的乌望掏走他的心脏,发觉洞天福地里有一具属于自己的尸体,哪怕尸体不化成灰,乌望也一定会一把火把上一世的自己烧成灰。
毕竟那时候的乌望根本没想过什么重归神位,只想着把眼前这堆烂摊子尽快处理掉,然后拥抱永眠。
所以乌望这么个坚守生死不可违逆,逆转就必须支付相应代价的人,才会应许颜洄说能给颜洄“充值”,他根本就是想拿自己的命,去填颜洄的命。
可扶光不想。
他不想让师父安息,不想让师父离开自己,他还想和师父一起度过很多个春秋,补回他们缺失的这些,再一起迎接更长久的年月……
他还想看他师父重新回到那个本就该属于他师父,却为了他而丢掉的至高神座。
所以他在找到储存芯片后,没有马上回去找乌望,而是用晦朔放慢了时间,进入手术室寻找米泽西戴,并借着这段时间,让米泽西戴利用梅的手术室,捏造了一具虚假的□□,将乌望的所有记忆都复制并拷贝了一份进去。
而后,就是想方设法地背着师父,炼制这具空壳,保证这具空壳能在最恰到好处的时间灰飞烟灭,并将记忆传送给遗忘了一切的乌望。
他准备了很久,也等待了很久动手的时机。
终战前的那一晚,他决定自己创造机会——毕竟如果现在不动手,他就赶不上终战这么好的机会,逼迫师父为了力挽狂澜,答应与自己原身的融合。
“——所以那晚你才故意引诱我?”乌望看不见,但不影响他的手按住扶光的侧颈,感受到对方皮肤下的大动脉突突搏动,“为了趁我入睡,用晦朔回溯时间,回到当初我剜出你心脏的那一刻——”
仗着那时的乌望还没恢复前世的记忆,无法抵抗晦朔的时停,扶光用晦朔定住时间,并用炼制好的空壳替换了那具真身。
再次折返后,他又快马加鞭地重编了晦朔,放在乌望枕边,寄希望于乌望不会因此发觉他昨晚的真实意图……
大清早的跑去买菜,无非是担心自己当时的心虚被能看透情绪的乌望一眼看穿,才临时躲避罢了。
可惜有些人还没学会打算盘的时候,乌望就已经布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局,第二天一早起来,人还没站在洗手池前把牙膏抹上,就猜到了某个弟子内心的圈圈绕绕。
——又或者,这些圈圈绕绕就是扶光故意露给他的呢?
毕竟和喜欢下暗局的他不同,扶光设局总是光明正大,谁知道这是不是扶光事前的一次先行试探?
手掌下的大动脉逐渐加速搏动,是在不安。
乌望忽然觉得纠结什么明谋暗谋没什么意义,就算计较,说到底扶光也是在学他,好像手里不拿点什么把柄,就没法和人好好说话。
他忍不住反省了一下自己究竟在扶光的成长路上留下过多少阴影,同时抬起手,如小巷里一样按揉了下扶光的后颈:“没必要。”
他感觉到手掌下的肌肉紧绷起来,意识到对方大概是会错了意,只得一边深刻地自省这种情况下还跟伴侣讲无关紧要的情话,真是堕落了,一边淡声道:“不用拿其他人威胁,我会为了你停留。”
重逢以来,一直是扶光单方面的表达感情,他除了抵抗,最多是默许,这句话大概是他说的最接近情话的一句。
扶光抓着他的手一时攥紧了,像是想将他的手和自己的揉烂在一处,但最终还是轻轻松开。
前世的尸体正在缓缓融进身体,乌望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那些阴森的黑雾在被温暖驱逐,让他像一只充满了气的气球,随时都将要飘升。
有人轻轻伸手,托举了一下他。
九歌的弦已经断了,于是扶光代替那些侍奉东君的巫觋祝祷:
“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
“……羌声色兮娱人,观者憺兮忘归……”
“应律兮合节,灵之来兮蔽日。”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
“操余弧兮反沦降,援北斗兮酌桂浆。”
“撰余辔兮高驼翔,杳冥冥兮以东行。”【注1】
像是被泥土包裹的胚芽骤然吐青,挣开了裹覆在外的厚重泥污;像被黑曜岩层闷在芯中的岩浆烫裂了一个口,滚灼的熔岩流溢而出。
眼前的钴蓝被烧灼赤红,在某一刻,骤然破裂。
金日高悬,南流景光东驰而至。
所有黑雾被一扫而空,所有生灵都因太阳的璨耀匆匆垂头,不敢抬目直视。
扶光像是感受不到眼睛的烧灼一般仰着头,凝视着日光中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神君,温和的神色下掩着几近疯癫的痴迷:“东君……”
就该是这样。
那人就该是这样。
很公平。
他为他走下神座,他送他回归高天。
第75章
半空之中,一个方形匣子无声坠落,被一双矜贵的手稳稳接住。
乌望金红华美的眸子向下瞥去,几秒后不得不承认,他也看不出这平平无奇的玩意儿刚刚究竟是怎么做到扰乱他的五感的。
不光是他的感知。周围的一切都像是游戏中的某个场景,被几串代码轻易改造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