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不想被牺牲(101)
“我……”他本来还想为自己的名声努力一把，至少把这件事反驳过去，但一抬头看见娘亲这副模样，嘴巴张合了几下，还是闭上了。
真是奇怪……李旺伸手按了按心脏处。
李氏瞥见儿子的小动作，立马蹙眉停步，抚上了他的脸：“怎么了狗儿，是哪里不舒服吗？在山上受伤了吗？”
还没等他回答，里屋听见动静的男人走了出来。身形清瘦，穿着文雅的灰白长袍，面容颇有几分书卷气，正是李旺他爹——李澄。
“狗儿这是怎么了？”李澄见妻子面色忧虑，也将目光转向最为关键的角色——李旺，“出了什么事？”
在两道相似的眼神包围下，原本想说没什么的李旺，一时间都不好直接说出口了。
可真要将心中那似是而非的疑惑一一道来，也显得过于小题大做。他那份不知来处的忧虑，或许只是一点疲惫后的幻觉，没有认真谈论的价值。
这些心思在脑海绕了一圈，最终，李旺憋出来了一个他姑且认为还算是值得说一说的问题。
“我，我想出村看看。”
溪中村并不封闭，只是村中必需品都有，且多数人习惯了自给自足的生活，所以不经常与外往来。成年人若是想出村，可以不必多管，但像是李旺这样还远远未到成年的孩子，要是想出村，一定是需要成年人陪同的。
至于理由，李澄是这么告诉李旺的：“外面有很多可怕的狼，熊和老虎。小孩子一不小心就会被吃掉的，千万不能随意出村。”这些年也不是没有乱跑的小孩子出村后一去不回。这样的例子自然会成为教育小孩子的典范，让他们把不能随意离开村子这一点记在心头，占据吃喝玩乐之外的重要一角。
“狗儿想出村？”李澄皱眉，上下扫视了李旺一遍，“怎么忽然有了这个想法。”
不怪他惊讶，这些年来，李旺从未表现出对外界的向往，跟其他跃跃欲试总想溜出去看一眼的孩子不同，本分得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窝在村子里不出去。这会忽然说这话，实在突然。
李旺被问得一愣。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那么在那么多理由中偏偏挑中了这个。
他只是觉得，出去看看也不错，或许、或许能遇见不同的人，能遇见更多不同的事情，或许，有什么人在等着与他相遇。这样的想法来得突兀，他莫名并不抵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以他说：“我想，看看村子之外的地方是什么样，是不是和书上说的一样，还是有更多的没有被描绘出来的景色，我想知道其他地方会有什么样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事。”
李旺不知道自己这时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他仅仅知道，爹娘对上他的眼睛后，齐齐怔了好一会，像是看见一片贫瘠土地上突然冒出个新芽，目光惊奇又藏着些看不懂的东西。
然后他们对视一眼，一个有些忧郁似的，叹了口气不再劝阻，一个蹲下拍了拍他的后背，说：“爹明白了。狗儿去做想做的事吧。爹娘会支持你的。”
“但这事还需从长计议，不急于一时。等农忙过去，爹就托人带你出去。”
李旺知道这是在纵容他的奇思妙想，因为他给出的理由，完全不是必要的。
他张了张嘴，吐出困惑：“爹娘不去吗？”
“抱歉，狗儿。”李氏摇头，“妞妞太小了，冒然出村很危险，娘得在这陪着她。”
“爹不放心你娘。”他爹这么说，“要是没有爹，你娘柴火都劈不开，可怎么煮饭呢。”说完李氏就甩了一眼刀过来。
“别怕，爹娘会找最可靠的人来。”李澄安抚他，“狗儿长大了，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要是想出去，就得有相应的勇气才行。”
李旺完全没有把这些话听进去。他只注意到刚刚的某一句话，才后知后觉发现一件事。
“妞妞去哪了？”他匆匆打断那些安抚，“她还没有回家吗？”
这个天色，妞妞早该回来了。为什么还没有看见她的身影，为什么还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未知的奇怪的惶恐，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他的心。
他不由得呼吸急促，语气焦急，连声发问：“她是不是生病了？”那种冰冷的、无声的病。
“她是不是受伤了？”那种痛苦得浑身颤抖的伤口。
“她是不是……”
没说完的话，被一只手挡住。
视线往上，爹娘的表情无奈而温和，注视他的模样，像是在看一株将自己绕成一个圈的小树。
李旺表情一顿，像是一根松懈下来的琴弦，猛喘了好大一口气。
随后，他头也不回，朝着后院奔去。
娘说：“妞妞没事，她没有生病，也没有受伤，一切都好。”
爹说：“她只是在和你前天带回来的兔子在后院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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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都比不上，他亲眼看见那个坐在草丛上的小小身影来得真切。
那孩子七八岁，正靠大树，背对院门，穿着淡黄绣花的裙子，扎着双丸子头，戴着娘亲编的花镯，动作轻柔，抚摸着一只雪白的兔子。
“妞妞！”他喊道。
于是，像是回应这一声，那个小小的孩子转过头，大眼睛眨了眨，露出一个缺了一颗门牙的笑容。
“哥哥！”
她伸出没抱着兔子的那只手，对他遥遥挥了挥。
像是无数个过去中，曾经的那样。
李旺剧烈跳动的心脏一点点放缓，他不再奔跑，反而如同踏入另一个极端，要踏入一片难以靠近的区域似的，一步一挪，向着妹妹的方向靠近。
他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今天，他不清楚不明白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多到此时此刻，他会有一瞬间，不敢去见妞妞。
她会如雪花般消融，只留下冰冷的水迹吗？会如阳光般飘散，只留下残余的黑暗吗？
她会如梦境般消失，只留下苏醒的怅然吗？
那么多的惶恐，那么多的担忧，还是没能阻挡李旺继续向前的脚步。
他就那样，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妞妞完全没有察觉到哥哥的踌躇，仍是一派天真烂漫，可亲可爱的模样，冲他招手：“哥哥，你带回阿白要吃的草了吗？”
“嗯。”李旺隔着三米的距离，轻声回答，“我带回来了，带了很多。”
“太好了。”妞妞抱起兔子蹭了蹭，“阿白今天能吃很多好吃的草了。要谢谢哥哥哦。”
“不用了。”两米。
“不行的，得到了帮助，要好好道谢。”妞妞一本正经道，把兔子朝向他的方向，“阿白不会说话，就让妞妞代替它谢谢哥哥。”
“好。”一米。
“哥哥也要来和阿白一起玩吗？”看见不断靠近的身影，妹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对。”
他蹲下来，看见自己的小妹妹头顶乱翘的几根头发，手指蜷缩了一下，
“也不对。”
“哎？那哥哥是来做什么的？”
妞妞显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思考了一阵，又猜测道，“是娘喊我去吃饭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