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谋(18)
没了任祺安在身畔,几个alpha打量他的目光也愈发肆无忌惮。他身上的确有太多可看,那些视线上上下下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个遍,把一旁的任祺安当空气,而其中最明目张胆的莫过于懒懒散散插着兜斜倚柱子、目光却死死钉在凌子夜身上的简弈心。
任祺安也不理解,简弈心明明非常看不惯凌子夜,但这看不惯似乎也是建立在对他的格外关注上。
“今天的月亮真美呀。”
程宛蝶站在廊下,微仰着头看天边的圆月,唇角仍带着笑,后背蝶翼弥散的璀璨辉光浅浅萦绕在周身,她毫无疑问是温柔的代名词。
“嗯,很美。”凌子夜说。
或许至少有那么一时半刻,她胸腔那熊熊怒火是短暂消减了的。凌子夜想。愤怒和仇恨会将人吞噬,凌子夜不希望她变成疯狂嗜血的怪物。
简弈心看着凌子夜,银色月光下的他被淡化了艳意,显得清浅,那双笼着雾的眼透出种怅然的悲悯意味。
如天使俯瞰地狱。
任祺安可以理解没人能把目光从凌子夜身上移开,但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无可忍,他站起身,脱了自己身上的风衣,走过去罩在了凌子夜身上:“风大。”
其实今天有些闷热,那风衣也和他身上的衣服半点不搭,但凌子夜还是拢着这件风衣十分开心地弯起了眼睛,而任祺安还嫌不够,不依不饶地揽过他的腰。
要看也可以,就让大家都看清楚,凌子夜是他的。
“星灼——!!”
另一头突然响起惊慌失措的尖叫,戚星灼倒在地上,抽搐着蜷缩成一团,周身的空气中无端窜起一簇簇火焰。
“去拿针剂!!”任祺安吼道。
凌子夜没想到现在他的实验后遗症已经严重到了这种程度,一时有些愣怔,睁大了眼睛呆站在旁边,看着刚刚还温和笑着的人现在却像个毒鬼一般在地上挣扎,面部都扭曲,那恐怖的哀嚎声一下下撕扯着心脏,让他浑身发抖。
很快有人拿来了针剂,却不敢靠近戚星灼,任祺安一把夺过针剂毫不犹豫冲过去,而凌子夜见任祺安冲进火堆里,也下意识迈开步子。
“祺安小心——!!”
“子夜别过去!!”
任祺安死死按着戚星灼给他注射针剂,顾不上窜到自己后背的火团,听见有人喊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回过头,眼前却猝然闪过一道粉光,簇拥着一团团花朵的枝条如花火一般绽开,却瞬间被烈火烧得焦黑,断枝噼里啪啦落了一地,凌子夜倒在地上,手里长出的大片枝条燃上炽焰,烧得一发不可收拾。
“快灭火——!!”
简弈心抬手放出数张细密的蛛网覆盖到他的枝条上隔绝空气阻燃,宋典也迅速抽出藤蔓托起水缸里的月岛薰放到一旁,苍绫华扛起水缸就往上面泼,火焰很快被浇熄,凌子夜却仍撕心裂肺地惨叫着,直到连出声的力气都迅速流失。
针剂起效很快,戚星灼意识刚复返,就看见任祺安把泪流满面的凌子夜拥在怀里连声安慰着“没事了”,却不知道他并不是被吓哭了、也不是被疼哭了。
他只是在为戚星灼而流泪。
作者有话说:
薰:眼一闭一睁家都被抄了
陈奕迅《shall we talk》
作词:林夕
第16章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子夜…对不起…”戚星灼有些无措,怕凌子夜害怕自己,还退开了一些,“我不是故意的…都怪我,我……”
凌子夜一时疼得说不出话,只是在任祺安怀里摇摇头,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不是你的错…”
戚星灼远远杵在离大家有些距离的地方,也知道道歉没有意义,十分沮丧地垂了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连公会成员都不敢靠近,他竟想都没想就冲了过来,戚星灼也有些后怕,还好前两天及时去拿了这针剂,能暂时抑制病症,否则整个虎宿都要跟着陪葬。
简弈心默默站在一旁看着,也很难说清自己刚刚为什么要帮凌子夜。
或许某一瞬间,他还是想起了莫以微。莫以微用藤蔓阻挡爆炸的烈火,因剧痛几近昏厥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即便心里清楚凌子夜不能和莫以微混为一谈,但说到底,凌子夜并没有对自己做什么,他不过举手之劳,并不意味着任何事情。
程宛蝶抱着医疗箱从楼上冲下来,替凌子夜处理小腿上的一小块烧伤,大家都围在旁边,Ann也绕在凌子夜周围有些焦虑地踱来踱去。
宋典实在忍不住,开口:“关键时候,倒是你们嘴里的外人先冲上去了。”
平日里不待见凌子夜的几个人今天倒是罕见地没反驳,也不敢——任祺安的脸色极难看,显然是不高兴凌子夜受伤,又不知道火气该冲哪儿发,自然不可能有人这时候去撞枪口。
“星灼…”凌子夜疼得意识模糊,还是一手撑着地,哑着嗓子开口,“你没事吗…?”
戚星灼愣了一下,呆怔道:“我没事…你…”
“这是什么针剂…?”凌子夜颤着手捡起地上的针管。
据他所知,组织很多实验品都有实验后遗症,但并没有什么针对性的药剂能够治疗,尤其是戚星灼这种症状极严重的。
任祺安微微蹙眉看向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关心这种事情。
“是…抑制腺体功能的药剂。”戚星灼扯扯唇角。
大家神情都有些沉,凌子夜也睁大了眼睛:“你不可——”
“这也成你该管的事情了吗。”简弈心冷冷道。
凌子夜垂了眸,也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便不再作声。
“这种药剂只能靠抑制腺体功能缓解反应,会产生依赖性和抗药性,长期使用还会导致腺体不可逆的受损,不是长久之计。”任祺安说。
程宛蝶点点头:“听说阿斯兰德研究院在研究可以治疗实验后遗症的办法。”
“啊,没错,我们这次去阿斯兰德,顺便打听了一下。”苍绫华冷笑一声,“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
“各国都知道实验受害者大有人在,却置之不理,而这次阿斯兰德之所以开始着手研究,只是因为阿斯兰德的小王子殿下爱上了一个曾经是组织实验品、有严重后遗症的alpha。”
“真是没想到啊,即便离开组织,我们仍然是不被当作人,只配躲在暗处苟延残喘的存在,要靠捡那些上等人的漏艰难存活。”
戚星灼攥紧了衣角一言不发,月岛薰也蜷成一团,过分用力地握着笔在白板上划出一堆纷乱纠缠的黑色线条,而梅比斯只是不停灌闷酒,大厅的气氛异常凝重,只有程宛蝶语气轻快地开口。
“到底是什么让你都开始奢望尊严了呢,绫华。”程宛蝶微笑着,眉眼弯弯,“支撑着我们的,不外乎仇恨和愤怒,那些莫须有的东西,我们不需要。”
苍绫华抬眸,看了她几秒,突然轻嗤:“是啊。”
即便是对苍绫华这个全世界都屈指可数的长尾朱槿山雀新人类,组织也半分都没有手下留情。
她的骨骼被注入高强度金属后,一度因为翅膀过重而无法飞翔,为了让她飞起来,教员从二楼把她扔下去,而后是四楼、六楼,摔伤了就送去医治,治好了继续扔。
再坚硬的骨骼,也不过是血肉之躯,一次次经历那加速坠落和粉身剧痛,她并不是没有想过要一了百了。
一开始尚且还能靠拼命扑腾两下翅膀做收效甚微的缓冲,但从第十二层楼被一把推下去时,她知道自己如果还是不能展翅高飞,就会永远离开这个从未善待过她的世界。
众生皆苦,可大部分人仍在苦痛中挣扎,很少有人主动选择死亡,因为做出这个决定本身就需要勇气。
而对于组织的大家来说,比起死,或许更害怕活着。
可大家总是会想: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即便想一万次,最后的答案都不会有改变:有罪的不是她,不是大家,可要想让那些令到他们在地狱受罪的人付出代价,必须先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