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了的，我只陪你到这里。我的身体既然没有大碍，我就不该继续留下来阻碍你。”陶一冉将枪拿出来，轻轻摩挲，“我可以保护自己，你完全不用担心。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完成你的心愿，而不是为了我浪费太多时间。”
    “我从来不觉得浪费……”嵘玄的声音几乎颤抖得没法好好组成语言。
    “可我的存在对你来说是个不可抹杀的弱点。”陶一冉非常清楚，也从不否认，“我如果不能成为你的力量，那也不能成为你的阻碍。现在要面对的威胁太多，少一个总是好的。”
    “……你把自己当成了什么？”嵘玄茫然地看着这个人类。从前自己可以只在陆地上寻找他的踪迹，但现在，恐怕连海洋都要成为他藏匿的地方。一旦再让他离开，又要花多久的时间去寻找？
    他不要。
    他绝对不要。
    失去这个人类，连未来都变得不稀罕了。
    没有陶一冉，他本就该死在那一场无穷无尽的追杀中。
    “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一个人类。”陶一冉轻笑，逆着夕阳的光线，笑容显得有些无奈，“所以我们共同的未来是什么呢？你想要征服的地方，和我想要征服的地方完全不一样。
    嵘玄定定地看着这个坦率地说出内心的人类。
    从来就没听过陶一冉讨论自己的未来。他像是个没有根的浮萍，去到哪里都能很好的适应，从来飘忽不定，唯一的执着就只有那一小块拳台。
    可是如果连那里的征服了呢？这个人是不是就一点前进的动力都没有了？
    茫然地活在这个世界，不在乎任何人，不执着任何事。只是为了活着？
    “……你的未来，只是站在最高的拳台上吗？”嵘玄握紧了拳头，终于大步靠近他，近到只有一臂之遥，逼近青年略显错愕的脸，冷冷地问，“那我呢？我在你的未来里吗？还是说你从来没考虑过我？”
    陶一冉愣了愣，一时说不上来。
    果然，这个人类从来就没有计划过所谓的未来，他的人生就是在随机中不停调整自己的生活方式，就连那个唯一的执着都是因为爱好而已。
    “如果你根本就没有计划，不如听我说完，”已经成年的人鱼身上有着无可抵抗的气场，就连陶一冉都忍不住服从，“你的身体机能已经远远超过普通人类，回去还有什么挑战呢？留下来，陪我一起改变这个该死的世界，不是更有意思吗？”
    “……改变世界？”陶一冉笑了，并不是嘲讽，而是觉得有趣，“你哪里来的想法？”
    “从我再次遇到你开始，”嵘玄拉起他的手，一根根手指地亲吻着，带着乞求的意味，“我那时候才意识到，为什么人鱼一定要仇视人类？杀害我们父母的并不是我俩，反倒是我们自己的同胞。这样的仇视如果没有化解的一天，人鱼和人类根本不会停止战争。”
    听到战争两个字，陶一冉的眼神也凝重起来。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挑起他的伤痛，那就是这两个字。
    “你总是说不在乎生命有什么意义，那我呢？如果你真的在乎我，能把我加入到你生命之中吗？”嵘玄把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让他感受自己的心跳，“这里从来不觉得你是我的弱点。我为了你才会努力变强，也为了让你能更加好地活在这个世界在试着改变这个不公平的世界……这都是你留下来的理由，难道还不够吗？你已经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陶一冉，我相信你从不会在没有尽力前就认输。”
    “……该死的，”陶一冉突然笑起来，被抓住的手抽出来，揉乱他黑色的头发，“你倒是比我自己还了解我。”
    他的笑容像是扫清了雾霾后的晴天，干净得让嵘玄忍不住靠过去亲吻起来。
    我不需要什么王座，我要的只是你身边的位子。
    能让我安心的世界，一定是因为你的存在。
   
    第三卷 世界篇

    第76章
   
    冰冷的实验室里，所有实验人员都在屏息静气地观看着屏幕上的数据。当参与实验的进化人在三十米深度呆了足足二十分钟的时候，所有人都开始欢呼。
    他们包围这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恨不得将他抛到半空庆祝。
    “教授……”大家都红了眼，有的甚至捂着脸低声哭泣起来。
    “三十米，”老者站稳了身子，擦擦眼镜，喃喃低语，“我们花了三年，前进了十米。”
    实验人员们泪流不止。
    人类使用人鱼基因进行种族改造从而实现与人鱼对等竞争的梦想，早在人鱼这个种群出现时就开始了。
    人类企图通过智慧来证明他们是这个星球独一无二的霸主，但当他们集中所有注意力在改造自己的身体的时候，才发现这具身体本身就拥有了难以逾越的界限。
    上天给了人类无限可能的大脑，却给了一个脆弱的身躯。
    相反，人鱼却拥有这个星球最具潜力的身体。
    就在昨天，人类再次被第四个宣布独立的人鱼城邦弄得人心惶惶。
    在沿海城市纷纷承受不住资源枯竭和夹芯板一样的状态，纷纷选择投靠拥有广阔海洋资源的人鱼时，也代表着人类逐渐向人鱼低下他们的头颅。
    虽然号称城邦独立，可事实上，所有资源需要由人鱼来分配，军事资源同样掌控在人鱼手里，这样的独立跟投降有什么区别？
    通过战争和人鱼对抗了这么多年，即使如今被迫退守内陆，依旧不肯承认自己输给了人鱼的人类，反倒是在和平中慢慢失去了斗志。
    当然也有人觉得，进化本身就是一种筛选，一旦进化出更强大的物种，人类也必然要顺从于这个星球的进化理论。
    更有甚者，比如最早独立的第一城邦，里面有百分之九十的市民是极端环保主义者，对于人鱼的生存原则，他们本就是百分百赞成。
    只是，当人类掌控这个世界时，除了他们以外，世上并没有哪个物种能像他们这样拥有复杂的思维，所有的统治都处在一种绝对控制下，而一旦人鱼统治了这个星球，同样拥有智慧的人类又该如何自处？
    基因改造的目的除了部分人的自私想法外，像教授这样的，无非不是为了争取人类跟人鱼和平共处的空间。
    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只有实力对等的时候，平衡才可能出现。
    天还没亮的时候，陶一冉就被噩梦惊醒了。
    睁开眼才发现黑色的头发缠绕着他的手臂，他不敢太大动静，怕惊扰到抱着自己睡着的青年，只好闭上眼，回忆着刚刚梦到的场景。
    他居然又梦到了被关进水槽里的场景，同样是被浸泡，在大海里和在水槽里的感觉截然不同，前者像是漂浮在空中，无拘无束，后者除了让人不适的黏腻外，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疼痛，像是从骨髓到脑袋里都被注入了东西的疼痛。
    那地方他绝对不想再进第二次。
    虽然他不知道这样的经历到底给他带来的是正面还是负面的影响，但毋庸置疑的是，身体的改变让他在人鱼世界里活得轻松了许多。
    陶一冉还想再睡会儿，却被抱得更紧。
    “……再往里摸就给我滚蛋。”他推开想动手动脚的人鱼，冷声警告。
    本来就不是太清醒的人鱼青年心不甘情不愿地挪了挪身体，继续抱着人类沉睡。